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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见她有意回护蔡姨娘,一脸委屈地回坐在椅上,有气无力的向紫苑抬了抬手。紫苑对卫雁行了一礼,从桌上取过一个托盘,指着一个散开的纸包道:“大小姐请看,这是能令孕妇堕胎的草药,在蔡姨娘的贴身婢女飘红身上找到的,昨夜蔡姨娘在夫人房中伺候晚膳,盛汤之人正是飘红,夫人喝了那汤便腹痛不止,连连呕吐。”
卫雁闻言又看了看崔氏,面有关怀之意,崔氏立时感激地一笑:“我不甚喜食那汤,只喝了一口,如今已无碍了。”
紫苑又道:“这是蔡姨娘给夫人绣的香囊,夫人喜爱姨娘的针线,平日常戴在身上,若非飘红招认,还不知原来蔡姨娘在香料中混了麝香进去。大小姐,麝香岂是女子可常用的香料?大小姐,夫人如今腹中怀着的,是老爷的老来子,您的亲弟弟!怎容一个卑贱的姨娘谋害?夫人心善,不愿冤枉了姨娘,这才叫飘红来与姨娘对质,夫人对姨娘和颜悦色,未加一指,可姨娘却不依不饶,又是自打耳光又是指天骂地,说是夫人存心冤枉于她……”
说到这里,紫苑心疼地瞧了瞧崔氏,哽咽道:“大小姐,夫人她自入了府,待人从来宽厚,对大小姐您怎样,对姨娘们怎样?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如今,夫人有孕,最是需要呵护之时,可换来的,却是处心积虑的阴谋算计……小姐,人心都是肉做的呀,夫人她怎能不委屈,不难过,不心痛啊!”
紫苑虽未明言,可话中对卫雁也是不无怨言的。崔氏是继室,卫雁对她一向冷淡,晨昏定省能免则免,也从未唤过崔氏为母亲,如今竟还来回护一个害过崔氏的姨娘,这就显得卫雁太任性无理了。
卫雁心中也有些歉然,可她心结难解,能够客客气气的面对着崔氏已是不易了,如何还能假作母慈女孝唤对方为母亲?卫雁别过头去,对蔡姨娘道:“你可有话说?”
卫雁来时,蔡姨娘哭嚎不止,状若疯妇,自见了卫雁,反而一发不语,乖顺起来。蔡姨娘膝行在地,哭道:“大小姐,奴婢冤枉,奴婢没做过,奴婢绣那香囊,是夫人见了喜欢叫奴婢绣的,香料是奴婢平时常用的,奴婢没有加麝香,这里面的麝香绝不是奴婢放的。至于飘红为何怀揣草药去害夫人,奴婢更是一无所知。夫人入府日浅,不知奴婢为人,错怪了奴婢!奴婢在府上十余载,小姐您尚不知奴婢为人如何吗?”
“你这样说,分明是狡辩!”紫苑红了眼,斥道,“夫人心善,你就当夫人好欺负?小姐年幼,你就可编些言语诓骗小姐?飘红是你贴身使唤的,跟了你许多年,她做下的事,你说不清楚,谁信?一个丫鬟,没有主子的吩咐,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做甚?香囊为你亲手所制,你推说不知,又有谁信?你分明睁眼说瞎话,当小姐年幼好欺!”
在卫雁进来前,就是这紫苑与蔡姨娘言语争锋,互相指责,此刻卫雁来了,蔡姨娘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也不驳斥紫苑的话,只一味哭求:“如今老爷不在,老夫人病重,奴婢求大小姐为奴婢做主!”
卫雁沉默片刻,回身对崔氏轻问道:“夫人想如何处置?”
崔氏压抑着难过的情绪,推开平姨娘相扶的手,抚着凸出的肚子,咬唇道:“此刻我也是心乱如麻。药草的事就算是飘红一人所为,可香囊终究只经过蔡姨娘一人之手,我若就此揭过,日后岂非人人都可以来谋害我母子?我作为府中女主,又有何威仪服众?可蔡氏终究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又生育了二小姐,我……”崔氏似是极难下决定,嘴唇都忍不住哆嗦着,白净的脸上滚下泪来,“我是个蠢的,雁娘,你自来聪慧,不若你教我,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紫苑连忙凑过去将她扶着,忍着泪劝她:“夫人怀着身子呢,昨夜已然遭了那么大的罪,快别再伤心了,您不顾念您自个儿,也得顾着您肚子里的小少爷呀!”
主仆俩皆泪眼朦胧,一个委屈,一个心疼,哭得好不凄惨。
卫雁抽出帕子,递到崔氏手里,待崔氏将帕子接过,缓缓劝道:“此事原不该我管,夫人就算打杀了蔡姨娘主仆,也是无可厚非,雁娘自知僭越。可看在卫姜面上,夫人腹中孩儿又平安,不若……宽宥了蔡姨娘这回吧。至于飘红,毒害主母,罪不可恕,待父亲回来,将她送到衙门治罪!夫人以为如何?”
崔氏紧紧攥着帕子,又悲又痛地说道:“雁娘怎么说,便怎么做吧……只是,到底是后宅之事,若是惊动了老爷,令老爷忧心,岂不是我的罪过?我又在孕中,也不忍见他人在牢中遭那大难,飘红,罢了,叫人牙子来,就此发卖了吧。雁娘,你说这样好不好?”
卫雁还能说什么,只得微微颔首,道:“夫人做主便是。雁娘告辞。”
再不看众人,转身便走。
紫苑低低地抱怨道:“大小姐忒也偏心了。夫人险些被这些人害得……”被崔氏制止,不敢再说。
自卫雁进了院子后,守门的婆子便没有再锁门和拦着人,卫雁走出来,才发现卫姜、崔凝娟以及下人们均挤在院门口向内张望,院子不甚大,适才屋中人的言行,想必已教众人瞧得分明。卫雁不欲多言,只关切地看一眼卫姜,便带着如月、丁香施然远去。
崔凝娟立在人群中,轻声道:“姑母最是爽利的人,在崔家谁敢对她不敬?我方才还怕她气极了要重罚了蔡姨娘,谁想到,姑母受了毒害,竟然……姑母真可怜……”
她的话轻飘飘的,声音并不大,可周围的下人们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众人心中各有计较。大小姐卫雁身受老爷宠爱,又才貌双全,平日在府中说一不二,新夫人进府,她不但未改口称母亲,晨昏定省更是全当成了没那回事,整日就只爱在屋子里弄琴拨弦,如今又插手新夫人处置妾室的事儿……大小姐是越来越强势了,就连新夫人也要看她脸色做人啊……
卫雁回到自己的院子,扯去发簪,疲惫地倚在榻上。
如月递了热水浸过的棉帕,劝道:“小姐不该去的。那表小姐叫人请小姐去,肯定没安好心。哪有人不偏向自己姑母,反倒要找人为凶手说情的?您不去上房请安,已被说成张狂无礼了,如今还保下被人赃并获谋害主母的一个小小姨娘,小姐您可知,外面的人会怎生想你?适才那些丫鬟婆子看您的眼光……”
“别说了。”卫雁双手捂住脸,“别说了,如月。后宅这些阴私诡计,魑魅魍魉,我不懂,也不想懂。我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今日我做的,无非是为我妹妹卫姜,我心无愧,更无悔!”
“那也得二小姐懂得您的一片真心才成啊!您瞧二小姐对您的态度,她可有唤过您一声姐姐啊?她只知道,您是嫡,她是庶,怨您处处比她强!小姐,您就是太傻了……”如月说着,鼻中有些泛酸。若是前夫人还活着,小姐又何必活得这样疲惫而无趣?
卫雁仰面躺在榻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耳中若有若无地听着如月的唠叨,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孤寂缓缓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