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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祖父、父亲、叔伯兄弟都死在裕门关,一把把棺椁抬回京,京城‘六月飘雪’,她能是四妃?”
“也就是,她儿子生得够早,晚几年,等得了四妃,她也就生不出儿子来了。”
“现在,圣上该有新人选了,他病好了之后,后宫里谁都可以生儿子,但我不行,我这个年纪,这辈子到头了!”
“我不是烦到头,十几年了,我难道还没有认清现实吗?我也习惯了、接受了,好好做我的皇贵妃,事情不算多,我也不用掺和那些勾心斗角,求个太平。”
“可现在呢?那一个个的要热闹起来了,我还不能嗑瓜子看戏,我得陪着上台去唱戏,被她们拉来拽去,替她们儿子吹枕边风!”
一长串话,说得皇贵妃眼角含泪,疲惫不堪得把自己摔坐回太师椅上。
这番话她憋了太久了。
无人能说。
可总憋着迟早会憋坏的,她又不蠢不傻,没道理把自己弄闷弄疯了,也就得找人说。
想来想去,能听她这番抱怨的,只有宁安。
林云嫣听得很认真,却只是听,没有任何意见。
“郡主,”皇贵妃很是颓然,“有的选,和没的选,终是不同的。”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的平缓安稳是真的,她乐得如此也是真的,但时过境迁、处境一变,这份纠结与挣扎也是真的。
林云嫣静静地,陪皇贵妃喝完了一壶茶。
嬷嬷见茶壶空了,便去换新的。
林云嫣思量了许久,才轻声细语道:“我刚才一直在想,要不要与您说些什么。
先前一直沉默,是我知道您其实不需要我的意见,只是需要有人听着,让您别太闷。
再者,您的这份困境不是我能解决的,帮不上忙,说什么也都软绵绵。
但是,您最后说的那句话触动到我了。”
皇贵妃抬眼,想了想,道:“‘有的选,和没的选,终是不同的。’这句吗?”
“是,”林云嫣颔首,“您说出大殿下的秘密,是您做出了选择,因为您看准了,他将来登上大宝、您也享不了什么安宁太平。
您主动说了,把将来的一个大风险除了,可您依旧还不曾后顾无忧。
趁着您还能选,选一个最安稳的出来,要不然,前头的努力也白费了。”
皇贵妃眸子一沉,深深看着林云嫣。
她没有想过吗?
她自然是想过的,就是不甘心而已。
可不甘心能让她真的生个儿子出来吗?她真的愿意有个儿子、押上常氏一族去搏一把龙椅吗?
平心而论,她没有那样的果断决绝。
同时,这么多年,她接受做一个平稳的皇贵妃,又何尝不是常氏的想法呢?
为了一时意气,赔上大的,终究不是明智之选,但给自己多安排后路,也是必要的。
皇贵妃思量了好一阵,语气又平缓许多:“不是我嫌弃别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二殿下内向、不大气,三殿下也软,不是那个苗子,四殿下就更别说了,还是个奶娃娃,谁知道往后什么样子……”
她就是想选一个,也不能乱选。
再选个像大殿下那样的出来,她都得跟着倒霉。
“我被搅和在里头,被她们拖着一道热闹,很难置身事外,”皇贵妃感叹着,“你和辅国公,盯着你们的也不会少,等他大军回京,也有的热闹。”
林云嫣笑了笑。
许是说完了心中憋闷,皇贵妃的精神好了许多。
等林云嫣告辞,嬷嬷送了人回来,与她道:“您若真有想法,请太医多调养调养……”
皇贵妃摇了摇头:“用不着,我是一时憋得慌,过了这阵就好了。”
嬷嬷见状,便不再多劝了。
毕竟,娘娘的年纪的确不能那么拼。
十一月过半,朝堂之上,一扫之前的阴霾。
边关连连告捷,军报一封接一封送到,直到十一月末端,永嘉八年失的几座关隘全部收复回大顺手中。
定北侯指挥卓越,再无谋逆嫌疑,侯府外的守备也都解除了。
季家好生放了鞭炮,胡同里一地都是红纸。
同时,圣上也定了班师回朝。
进了腊月,林云嫣收到了徐简的家书。
一共两封,一封是给她的,另一封给徐夫人。
林云嫣便往后院去。
徐夫人听说是徐简的家书,又惊又喜,还特特去洗了手、才拆了火漆,取出信纸上。
阿简给她写的信不长,报了平安,问候了她与阿娉的身体,又说能在年前抵京。
很简单,也很普通,饶是如此,也让徐夫人眼眶润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上一封家书写了什么了,”徐夫人清了清嗓子,“太久了,还是我未出嫁的时候,父亲从驻地写信回来给我。
他的字很大,写上好几张纸,其实也没有几句话,他不擅长写这些。
再后来就没有收到过了。”
她嫁了刘靖,父亲几次出征也没有送家书回来。
她后来问过一回,父亲说的是“你丈夫在朝为官,好坏他都晓得,我还写什么”。
父亲不愿意写,她也就不好强求。
后来这些年,家里人都在京中,也就没有家书了。
现如今这一封,隔了许多年,阿简写起来和父亲当年一般简洁,却叫她感慨万千。
“年前抵京,那也不算久。”徐夫人弯了弯唇。
比较起来,徐简给林云嫣的那一封厚实许多。
徐简写了战况,写了他们那儿收到的京中变故,写了他的担忧,还写到了喻诚安。
抓到成喜是一功,几次出关也是功劳。
功绩在手,喻诚安把“没有白来”、“能有脸回京”挂在嘴上。
“倒是又得借我们的地方,把人请来说几句话。”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朱绽。
林云嫣看着信,忍俊不禁。
徐简这人吧……
他在写喻诚安惦记着朱绽,其实呢,是他惦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