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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城静静站在原地,仰着头,手却在没有人见着的地方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摆:灵魂离体,脱胎换骨,借尸还魂,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姜梵究竟能猜到多少?假如他真的猜到了……她该如何解释?
月色下,姜梵的身影在风里有些模糊,像是随时会飘散开去。冷风吹过,碧城小小的身子微微哆嗦。她忐忑等待着姜梵的宣判,却怎么都等不到他的一点声息,到末了,终于按捺不住焦躁咬牙伸出了手,拽住了他一抹宽袖:
“师父……”
她的一声师父带了颤。
姜梵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稍稍俯下身来,在小小的碧城面前蹲下了身,随之想起的是他低沉而柔和的声音。
他说:“南华府尹越占德小女命道主凶,幼年丧母,命途多舛,占星而得八岁应有一大劫。可是八岁之后……”姜梵轻道,“八岁之后,便再也看不到命线,至少……以我天资,无法算出分毫……小越真的没有想对为师说的?”
八岁,是小越身亡的年纪,也是她成为小越的年纪。
碧城的心狠狠颤了颤,茫然看着近在眼前的青铜面甲。
僵持。
姜梵的手却落在了她的颊边发上,轻轻磨蹭。
好久,姜梵终于松开了手,他站起身来缓缓抬起手来,轻和道:“小越,你看那颗星辰。”
星辰?
碧城顺着他的仰起脑袋,好久才在茫茫天际中找到了一颗幽蓝色的星。它要比其他星辰亮许多,遥遥挂在夜空中幽光萤萤。
“……那是什么?”
“紫薇星。”姜梵轻道,“燕晗国运,皇嗣兴衰,皆可观之。”
“……”
他低道:“你入朝凤那一日,主燕晗命途的紫微星忽然……偏移了丝毫。
“我燕晗皇族子嗣凋零,紫微星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自……病重之后,紫微星便只剩下萤火之光,纵使我……也无力挽狂澜之力。
“而你入朝凤之日,它却忽然恢复如初,宛若先帝尚在位之时。
“小越,你影响到了燕晗国运。能否告知为师,一年之前,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寂静的夜里,姜梵的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地投入他的故事里。
碧城的脊背已经被汗水濡湿。她狼狈地埋下了脑袋,不去看青铜面甲后面那一双眼……那双眼透彻明晰,仿佛能够看透世间轮转,看穿生死伦常,这世间的一切肮脏都沾染不到一星半点。
她不敢。
不敢撒谎,不敢逾矩,不敢……不敢让怪物一样的自己曝露在他的目光下。
护国大神官,大祭司,干净得让这世间一切污秽自惭形秽的仙人啊……
“我……”她咬着唇踟蹰,最终咬咬牙把心一横,掉头就跑!
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小越的身体还小却灵活万分。碧城几乎是狼狈地朝院落外逃窜,眼看着尽头就在眼前,身后却想起了一声叹息一样的轻喃:
“碧城公主,当真要躲避到燕晗国破城亡之时?”
那是比云霞还要轻的一句叹息,砸在心头,却是九天雷,夏冰雹。
碧城公主。
四个字,横刀见血。
碧城忍无可忍浑身颤抖起来,整个夜晚的月芒都成了入骨的绵针,连灵魂都要战栗——
就在她身后,姜梵的声音温和如旧。
他说:“匆匆一别,未能及时认出,还请……公主恕罪。”
“我……”
姜梵低沉道:“我本是神官府祭司,执天命守燕晗江山,谁主帝位,本就与我无太大干系,所以公主……不必惊慌的。”
“我……不是……”
也许,这世上最百口莫辩之事,叫做事实。
残忍的,让人无从辩驳,连停止呼吸都像是在撒谎并带来一阵阵心慌的事实。
那之后的记忆,其实是有些模糊的。碧城慌乱朝院落门口跑去,一路上路过无数树丛草木,最终重重地撞上了守在门口的沈七。
沈七一阵踉跄险些摔在地上,凶巴巴抬起头来吼:“你这人的眼睛长哪里去了!你……”
一声你字却怎么也接不了下文。大概是因为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惨烈,他愣愣看着她,良久,伸出手来晃了晃:“喂,小丫头……你见鬼了吗?”
……见鬼?
碧城茫然抬头,眨了眨眼,最终木然地迈动了脚步。
“喂小丫头——”
寂静的夜里,房间里空无一人,本该在床上安睡的苏瑾依旧不知道去了哪里。
碧城颤抖着手阖上房门,好不容易才摸着了火折子,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后笨拙爬上了床,把身子裹进了被褥之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好久,才终于——喘过来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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