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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心口忽的一跳:“所以你杀了他?”
赵平阳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毫无波澜,像融入浓稠的黑夜,里面一片荒芜,死气沉沉,只会把人卷入那深深的黑暗绝望当中。
“我来王都一次,不是为我一人一张嘴,看看我身后那些冤屈而死的亡魂,他们为国捐躯,可他们的妻儿父母在挨饿受冻,他们护了这个国,国又拿什么来护佑他们的子女父母。
我无颜回去,全身上下唯有一条残命相博。
既走投无路,只有行一步险棋。”
当一个人道尽涂殚,恶意会一点点滋生出来,慢慢从心口扩散出去,直至覆盖全身。
赵平阳恨世道不公,恨人微言轻,恨苍天无眼,他把这种强烈的悲愤和穷途末路的绝境糅合到一起,让他做出一个决定——
他干个大案子震惊王都,就有在公堂说话的机会了。
“你们相不相信因果?”赵平阳低下头,整个人缩在阴影中,声音晦涩:“安参将曾经教过我的谋伐计策,我都用在接下来的案子当中。”
一个多月的时间,跟踪、踩点、画局布图,终于找机会绑了人,并他听来的玄乎手段将之杀害。
陆安然垂眸,视线落在赵平阳身上,清音道:“你杀人既为了在公堂伸冤,后来为何又改变主意?”
赵平阳原来确实这样打算,杀完人去县衙自首,用一条贱命换一个公道,值了。
至于徐仲寿家庶子,他认为死的不冤。
差错在他刚走到京兆府门前,却看到贪污银子的其中一员和府衙主薄笑嘻嘻的一同出来,更听见主薄说:“刘大人您就放心吧,那等贱民即便敲上百次鸣冤鼓也无用,他头上就罩着一片天,还能翻了这天去?”
两人哈哈大笑中,赵平阳最后一点念想也破灭了,既然官府不能给他公道,他就用自己的方式。
武将本身善武力,身边又常常伴着近卫,赵平阳不得法,只能找他们的家人,所以薛府小妾和蒋府小厮全都葬身在他手中。
云起用扇柄顶着下巴,眼中流露出一股困惑:“蒋府小厮死后,君桃案之前,三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作案,你当时在做什么打算?”
赵平阳粗粝的手指绞紧麻绳,稍一用力无知无觉的荣安县主便会消香玉陨,他抬起头来,眼眸黑沉沉的,“我在青楼打杂处遇到那两个畜生,原想趁没人的时候动手,谁想他们带了手下来,反被毒打一顿。”空着的手从膝盖缓缓往下抚去,“这条腿就此瘸了。”
来之前,陆安然从未想过能听到这样一段惊天泣地的真相,明明青天白日,却总感觉有股阴影挥之不去。
君桃的死因为她和顾成峰关系密切,李何在赵平阳口中罪该万死,而那位老妪,让赵平阳在维持了一个多时辰的冷漠后,发出一声浅浅叹息。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李何手下,杀了人才发现不对。”赵平阳喉咙里冒泡一般咕咕笑,面容古怪道:“死就死了,活着也是当富贵门庭的走狗。”
陆安然沉默,赵平阳历经大难,阅尽人世不公,他的观念彻底改变了,早已没了寻常人的推己及人,或者恻隐之心。
“乌卡呢?”云起问。
赵平阳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稷下宫的年轻弟子?他杀了人,不应该死?”
杀人定罪理应由官府定罪这样的话,云起没有用来和赵平阳辩驳,他换了个方式道:“乌卡身世悲惨,我以为你会有同理心。”
赵平阳道:“既如此,不如早死早解脱。”
云起以手指轻敲额头,他居然无话可说。
“不过那个小朋友有点意思。”赵平阳面无表情道:“他出卖朋友,但也是为了朋友才送死。”
通过赵平阳的叙述,云起和陆安然才知道,当天晚上乌卡偷摸离开房间,因为赵平阳递了个假消息给他,说可以替徐绍开脱罪,凶手是另一个和阴昴不对付的人。
这对于乌卡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那样一来,他不必为了阴昴获罪,也不用背负对徐绍开的愧疚。
“故事到此为止。”赵平阳从地上站起来,一身铠甲形如钢刀,气势雄浑,目光锐利,隐隐透着嗜血的恶煞,“人间无道,罪恶就该由罪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