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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一切好说,怎么成为你的画?”左邱嘴快,赶紧说道。
“这一切好说,最好没有我在内。”心岩从后台走出去,显然她对自己被人画下来,还是略有顾虑,看完唐新湖下午作的自己的画像,仍然有些后悔答应了思孑,这算是第一次任性的离去,这个任性之中带着少女的害羞与对被记录的恐惧。
“那先早些休息,明日再说也不迟。”
唐新湖看似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其实那根本算不上计划,只是一种单纯地想象罢了,他并不认为那些美好的遐想能够实现,但勇敢询问一番,别人若是答应,那再好不过,只是需要用“明日再说”,来拖延时间,让自己好好规划一番。
……
次日清早,唐新湖早早地起床,他住在一楼的主卧里,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平日里换掉睡衣还有整理头发的一一系列流程,而是跑出去,他看着西边天朗气清,便放心得多了。
思孑他们的房间里,都在讨论着今天的行程,他们更换衣物,一边收拾行李,几个麻袋都已经破破烂烂,干粮也差不多没了。
公曲把剩下的干粮拿出来,绑好袋子,说道:“我们待会儿要买些东西,换点麻袋出来,干粮也快没了。”
说到一半还咬着自己的舌头,疼得很。
大家笑了笑,本应该笑得最欢的左邱有些心不在焉。
“这唐新湖要去哪给咱们画画啊?”为了让大家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妥,左邱有些勉强地继续说道:“本少爷还是第一次给人画像,以后回了南京还是得多找些画师来,把本少爷的样子记录下来,留给……流芳百世,是吧?”
唐新湖要去的地方,可能没有几个人能够想到,毕竟他也是昨天半夜才决定要去的,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里。
原本唐新湖只想把心岩画下来,等他画完,又看到打打闹闹却又和睦至极的一行人,才觉得自己确实太过孤僻,将这些人记录下来,兴许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收获这样的友情。
亲情在他心里十分靠不住,毕竟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各位早上好,昨晚睡得可好?这是我给各位准备的早餐,古人云,民以食为天。这是我专门去东边的西餐店买的面包热狗,还有剧场老顾客杨老先生送的羊奶,还请慢用,对了,心岩小姐已经用膳完毕,在外边等了。”
心岩在外面回头撇了一眼,随后便在院子里晨练了。
等吃完早餐,大家把行李都放上马车,听说要买些麻袋与干粮,唐新湖赶忙去阁楼上找来,满头大汗的样子,憨厚极了,几个人中思孑笑的最欢,他也多次感谢。
“还劳烦辛先生驱车到新湖去。”
“新湖?就是到那画像?”
“正是,从这出发,到剧场后直行二里路,再向西走,不到半刻钟就到了,我时常步行过去。”
“唐先生在新湖也有泽么大德崽子?”公曲有些大舌头。
“崽子倒没有,与我有婚约的大家闺秀也都逃了婚,我自然也没有子嗣,那儿有间小房子,我病逝的母亲在那住过。”
“那儿有不少回忆吧?”
左邱问道。
唐新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没再说话。
……
“就是这儿,还没到正午,我技艺一般,还请各位见谅,若是时间太长,我们中途可稍作休整。”
唐新湖从老房子里搬来几张木凳,他摆在路边,思孑一行人坐在那儿从左往右,分别是公曲、左邱、辛爷、思孑、心岩。
蔚蓝的天空与清秀的大同山映在背景上,思孑他们身后的池塘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鸭叫,画面和睦而静好。若是换个角度,从思孑的眼里看去,唐新湖身后的老宅子古朴而拘谨,斜斜的砖瓦屋顶上,一只青鸟停靠在那,房屋的后方便是这儿最大的淡水湖——新湖,新湖的倒影中满是大同山的绿色,唐先生的身影时而高大时而幼小,似乎在新湖的眼中,是一路看着唐先生的成长。
能够回到这里,回到养育我的地方,把我欣赏的人们画下来,也算是,圆了我的绘画梦,唐新湖心想。
思孑在凳子不敢乱动,生怕被画出来的样子不够端正,他对画像还是有些印象,当年教他读书的蒋老先生也会些绘画,教书之余,便偷偷告诉思孑一些相关知识,他也因此懂些颜料画笔的分类,有趣的是,后来请了画师给思孑画像,思孑因腰背不好,画的是“床照”。
这次好不容易画时是坐姿,势必要坐得端正,思孑心想。
晨风吹拂,静止的人群身后,几只鸭子游上岸边,它们抖动身体,有些害怕似的聚集起来,远处的山林里有什么发出巨响,乌鸦纷飞,其中一只乌鸦的右翼被树枝划伤,它在空中盘旋,许是血腥味惹来同类,等到跌落在满是石头碎片的地上时,已然是血肉模糊。
……
“那响声是?”左邱看着身旁的辛爷,有些慌张地问道。
“那是南边,无妨,南京现在各派势力蠢蠢欲动,偶尔在郊外有个擦枪走火,不稀奇,洋人的火炮也用上了,这附近也就这里安全,想想待在大同山也挺好,这儿穷乡僻壤,文化倒繁荣昌盛,我在这若是教人习武,应该能挣大钱,就怕他们不买账。”
“这儿原来这么封闭?”
“我本来到这来是要找我一熟人,他姓王,年龄比我稍长两岁,人称童老大,你若见着他,你可就知道什么叫封闭了,我今年这把年纪,也顺了总会的规矩剪掉辫子,那童老大可好,不识时务,还蓄着长辫。这儿也缺少管理,没什么兵力,也不是什么重地,没什么人管。”
“也怪不得这唐新湖说如今是和平年代。”
思孑正襟危坐,偷偷摸摸插了一句:“左大少爷,他们这种艺术家都是代代相传,遇着战事也得接着排练表演,剧场没国人看,洋人也乐意看,只是偶尔身不由己,要变着法延续传统。”
这些话,的确,不是思孑想出来的,是当年蒋老先生教的,他改了改,换上去用,还说得挺有道理。左邱仍然和辛爷讨论着,一边笑话公曲大舌头。只有思孑认真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唐新湖,他一笔一画,专心得很,仔细回想许许多多唐父曾教导他的绘画技巧,国画,抽象画,洋画,都略有研究,回去唱戏后生疏了画笔,现今重新找回感觉,他兴奋又紧张,只想努力画好这幅画,大同山山顶的巨石上闪着金光,闪耀着,似乎在为他的画添上光芒。唐新湖的汗水反射着阳光,今天他的脸上没有白里透红的胭脂水粉,而是素面无眉,十分简洁,长长的头发扎在一起,藏在朴素的草帽底下。
思孑看得越来越仔细,某一刻,他们双目对视,虽然相处在同样的地方,二人看见的却是完全不同。
唐先生的眼里,那是一双疲惫又温柔的眼睛,在整个苍白骨感的脸上,显得极其自然,许久没有打理的头发拨到一旁,露出清秀的五官,画在画上,甚至让人觉得是从画里出来的人。
思孑的眼里,又出现了熟悉的场景,一处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面窗户紧紧关闭着,思孑想起了很多,莫策的变色龙,心岩的白蜘蛛,他知道,这面窗户便是唐先生的心,他紧紧封闭着,似乎是永远也打不开的心结。
“完成了。”唐新湖说道,他对着思孑笑了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窗户打开了!”
思孑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景象,他气沉丹田,顺畅地呼吸着,刚才用读心看见的黑暗的角落似乎随着窗外的光明而变成一处美丽的房间,这房间古老而朴素,它的窗外,是一位画师与他的五个好朋友,窗外的春风吹进房间,一个婴儿躺在摇篮里,他的母亲在他身边舞动,他的父亲,拿着画笔,将这眼前的美丽刻下。
……
在去往伏川的路上,思孑仔细回味了早上看见的一切,他的心里似乎有块石头落了地,他很感谢唐先生,他历经世事仍然单纯的内心洗涤着思孑的原本即将崩溃的善,这也多亏了左邱的当机立断。
战乱不断的世界里,仍然有着不问国事,专心于自身的人,艺术世界里,一直演变的原因从来不是变革和战争,而是一代一代的传承和每个人对于艺术的追求和创造。
人不过沧海一粟?
思孑的心里冒出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