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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仓再看向我后,双眼变得暗淡起来。接下来的几天辰仓再也没有合过眼,他强熬着精神警惕着牢中的所有人,这些人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发辰仓的警觉,渐渐地他们开始用假动作,戏谑着辰仓。辰仓变得越来越疲惫不堪,身心的衰败就快要击垮辰仓。
当尉迟峰凯旋之时,我和辰仓再次陷入绝望。我甚至开始祈盼宋军不会再有胜仗,开始祈盼刘继元能像个帝王一样,可以和赵光义对衡。
牢中,暗无天日的第六日,我在昏沉中被人抬出牢笼,然后安放在一处。我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变得轻松起来,没有压力。迷迷糊糊中我被人唤醒。当我疲惫不堪的强抬着眼皮时,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牢笼之外了。
我在一处空地,身后靠着一根柱子,苍穹之下,黄土之上。我环视一圈后,发现自己并未离开牢笼多远,牢笼里人影卓卓,剪出的人影连成一片焦黑的底色。我一个激灵赶忙坐起身,辰仓不在我身旁。我惊觉的看向那片焦黑的底色之中,依稀可辨的是辰仓依旧弓着背坐在那里轮廓。
就像是心底被抽空一般,我呆滞着望着那个轮廓,焦点渐渐地模糊起来,可越是模糊,我越看的真切。辰仓睁着双眼,一眨不眨,那双眸子看上去就像盲人的眼睛,没有神,没有光,很空洞。
“他好像快不行了。”,身后和我一样看向牢中的赵光义语带戏虐的道。我仍旧呆坐的看着辰仓,不想和他辩论什么。赵光义离近了些略带惋惜的道:“辰将军的确是个良才,只是,有些可惜。”。我充耳不闻。赵光义再次走到我面前,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阴险的一张嘴脸带着施舍的姿态道:“朕,可以结束这一切。”。是的,他可以结束所有,包括我的性命。我仰面看向高高在上的赵光义。冰冷如铁的念着:“你不会。”。赵光义干笑道:“也许有条件呢?”。
我慢慢爬了起来,平静的平视着赵光义,端详许久后,淡淡的道:“独活。”,我摇了摇头,“太累。”。“小九知道,会很伤心的。”,赵光义奸诈的道。我依旧平淡如水的回道:“小九会很乐意他娘亲得到解脱。”。赵光义神情一下变得冷漠起来,眸子里万年的寒潭水十年如一日,犹如边塞隆冬天的河水一般。切肤的冷冽。钻骨的寒冷。
孩提时我被这样的眼神吓的胆怯过。后来再见到这样的眼神时我只懂畏惧,不久前这个眼神是我回避逃离的原因。而现在,我迎上赵光义那寒霜般的眸子,用一尊雕塑般的面孔去回应他的愤怒。
除了相看两厌。剩下的便是相对无言。赵光义眉宇收敛了些戾气,随即拂袖而去。而我既没有被送回牢里,也没有人带我离开此地。不过我自然是不能就这样自由自在的偏安一隅,于是赵光义命人将我锁在牢外,可以看见牢中的一切,却没有办法去触及那里的一切。
每天,我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不远处的辰仓,而闭上眼时,还是辰仓。
赵光义别有居心的更换了士兵。这些人奉命行事,将牢中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牢中的人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于是牢中的辰仓成了沙袋,几乎每天都要被狠狠“教训”一番。起初辰仓还能还手。可是现在他只能挨打。我看着辰仓从清醒到被那群人打昏,再从昏迷中转醒,然后再被打昏,就像一个死循环一样,没有尽头。赵光义真的很会折磨人,我在牢外哭过,喊过,咆哮过,咒骂过,绝食过,所有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了,可是从始至终没有人来管我,更没有人去理会辰仓。
渐渐地辰仓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清醒到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牢中的一切我看在眼底,看见辰仓挨打,我甚至不敢发声不敢哭,只能默默的看着,任由心中百抓千挠,只因我知道我每一个表情都会被赵光义看在眼底,我对辰仓表现的越珍之重之,只怕赵光义越会好好折磨辰仓。
不知从哪天开始,我暗自祈祷,祈祷辰仓能一直昏睡,有那么一刻我甚至甘愿辰仓就这样一直昏死过去,永远都不要再爬起来。
离开边塞前的两个月,我和辰仓共乘一冀。那时辰仓还是个初出茅庐,刚上战场的小小骑兵。辰仓问我,如果爹爹得到圣旨准许离开边塞我会走么。那时候的辰仓就这般患得患失了。我当时背靠着辰仓,不假思索的道:“爹爹和娘亲去哪,我就去哪。”。辰仓因为这句话一下子沉默起来,然后一直没有在同我讲话。渐渐地两个不再说话的少年像是赌气一般,谁都不肯成为先开口的那个。
再然后,我和辰仓闹脾气的事在整个军营传开,在那些人眼里我和辰仓无非是小孩子打闹,耍耍小脾气罢了。可是直到爹爹接到圣旨,直到我和爹爹,娘亲坐上回中原的马车,耍小脾气的辰仓都不曾和我说半句话。
临行前,我望着军营从日中等到日落,我告诉自己,只要他来我就原谅他。可是,娘亲在那头催促了我一遍又一遍,看着天边的云霄都消沉了,漫漫天地间那个身影却始终未曾出现。
牢中,辰仓已经昏迷了一天。我抬了抬手,轻轻抚摸上他的头,然后嘴角挂着一丝甜笑道:“我很安全,不要担心我。”,然后再握手时抓到的只有空气。
夜里,有人前来打开牢门,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那些人走进牢中将辰仓从抬了出来。在经过我身旁时,我看的分明,辰仓浑身是血,却很难看出是死是活。我嗓子干哑,一开口变成气声,我挣扎着被捆住的身体,我疾呼这那些要带辰仓离开的人,可是声音根本无法传远。辰仓一点一点的被人抬像远处,我滚滚热泪心痛如刀绞。没过一会有人向我走来,我眨了眨眼,看清楚这人正是潘美。
潘美看向我,不带任何情绪,“尉迟峰求我来的,别再出现在军中。”。他一边说着,另有一名将士将我手上的铁链卸去。我呆呆的看向牢笼,那里面的战俘还在意犹未尽的回忆着这几日的战绩。潘美冷冷的道:“还不走么?”。我问:“辰仓呢?”。潘美叹息一声,一抬手,守候在一旁的士兵手举火把然后扔向牢笼,一瞬间,那个人间炼狱成了阎王殿。牢笼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生生将这黑夜劈开,我听得平头发麻,再看向潘美,他一脸的平静。不愧是大将呀。
良久之后潘美看向我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至于为什么,不用我再多言了吧。”。我手脚冰凉,看向那火场,一瞬间自己像是失了控般的颤抖。的确不用再说什么了,辰仓已死,这些人自然活不成。潘美扔下一身衣服,是军中士兵的衣服,“现在就得走。”,潘美提醒我道。我甚至连悲伤恸哭的时间都没有,潘美是受尉迟峰所托,而我如果没有立刻离开,一旦赵光义发现,潘美,尉迟峰都会死,赵光义的每次出现都会带着杀戮,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烧焦的冷风直径深入我的肺,胸口冰凉点点,灵台才能清晰。我伸手拾起衣服,在潘美眼皮底下,在这些将士的注视下,阴沉着脸换好了衣服。潘美看着我的眼神有一丝游离,转瞬即逝。“你不能再回来。”。我哑着嗓子道:“将军何以见得。”。潘美叹息道:“辰仓依旧是将军,所以他是战死。你带不走他。”。我抽动了一下嘴角,“祝大宋永昌不败。”。
潘美招来一名副将,嘱咐将我送到军营外。我拾起地上的匕首跟随副将离开这片火海。军外五十里出,有一人一马,来人我不认识,那人将缰绳递到我手里,指着马背上的一个黑布袋道:“将军吩咐的。”。那黑带里装着的东西还在不停的动着,我打了个呼哨,那东西便安静了下啦。我本想告诉那个将士让他转告尉迟峰叫他保重,可看着身后滚滚浓烟,再也没有心情了。我翻身上马,扬土而去。
行了很远之后,天都大亮了,我将猛哥从袋中放出。猛哥振翅高飞,盘旋两圈之后就向着大营方向而去。我赶紧再次打了个呼哨,猛哥疑惑的在天空中不断盘旋,就是迟迟不肯下来。我再也坚持不了了,一边任由泪水淌面,一边御马而去。猛哥越飞越高,一面很想飞回大营,一面有不停地眷顾着我。
猛哥眼看我就要消失不见了,盘旋的在空中不断鸣叫。我勒着缰绳停下来,看着天空中的那一点黑,不断放声大哭着。我从马上下来,跑向一旁的石涧,撒了疯的敲打着石壁,踢着石壁,口张的老大,可是就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石壁上血迹斑斑,我双手关节处依稀可见带着血的骨头,脚上也是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