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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锦如的声音清脆,将室内原本有些古怪压抑的气氛冲淡了些,秦致礼神色放松下来,温和地点点头,示意二人坐。
二人挨着西窗边的一溜铺着红锦团丝坐褥的椅子坐下。
锦依抬眼,向父亲望去。
庆荣侯今年三十五岁,正是男子壮年的大好年华。却肤色暗哑,双目有些失神。颌下三寸短须打理得倒是齐整,令他看起来略显英武,再加上眉眼酷肖祖父,倒将他中年酒色过度的颓气遮掩了一二。
此时秦致礼也正定睛打量她。
锦依服色素淡,穿了件藕荷色绣千叶海棠的锦襦,烟霞水雾百褶裙,乌发挽了双缨髻,只簪了一支淡紫色的钗花,清丽雅致,更衬得她肤色欺雪,紫眸滟滟。
秦致礼有一阵恍惚,眼前之人似乎就是当年初见的姜玑柔。
那时她穿着烟罗紫轻绡制成的叠纱茜裙,满头乌丝挽成飞天环髻,额间的菱花钿似是映上了眸中的紫意,光华流转不定。
姜玑柔的美,不似姜皇后那般妖艳惊人,性情也不如西域女子那般热烈,倒更像江南女子的温婉可人。
秦致礼那时还未满二十,面对如此罕见绝美的异域风姿,如何能不贪恋。婚后,二人浓情蜜意,着实的情投意合。
但后来,纤柔玉指总是握不信无情流沙。
或许是姜玑柔过于柔顺又毫无心机,又或许是男子本就贪新忘旧辜负朝暮。婚后不到两年,便又迎了许氏入门。
许梅馨是新野许氏的嫡女,家中也是兴盛已近三十载的世家大族,长兄如今任鸿胪寺卿,秦致礼袭了爵位,却也无甚建树,只在鸿胪寺中挂了个闲职。许氏的兄长便也算是秦致礼的上司。因此许氏入门就尊了贵妾。
许氏到底是中原世家出身,不似姜氏那般的西域女子心性单纯。许氏进门后体贴冷暖之余,又小性拿捏,不久便将秦致礼的心俘获得牢牢的。秦致礼对姜氏的情意,便渐渐转至许氏的身上去了。
再之后,秦致礼又以子嗣难继为由,先后抬了两房姨娘。许氏知道了,虽心中酸楚,面上却更是落落大方,温柔淑顺。相比之下,姜玑柔在秦致礼心里的地位,自然更是大不如前了。
秦致礼望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无端生出些厌烦。秦锦依年幼时,相貌上还是有些与自己相类的。不知怎得长大之后,面容倒愈发地显出西域女子的特点来。虽然眸色紫意不那么浓郁,但肤色与轮廓,一眼看去就知不是中原人氏。
“我昨夜听巧薇细说了你在尚秀堂时的景况。听闻你将诸课技艺都学得十分精湛,为父心中也着实欣慰。”秦致礼压下心中不耐,语气尽量温和地道。
“你如今也已晓事,当知送你去那里也是为势所迫。所幸如今朝中对夜康一事已无甚异议,圣上对姜后也是敬重爱护如初。接你回来之事,我已是禀奏过的,皇上亲许了将来可让你入后宫为官。这是莫大的荣耀,你自己可要好自为之。你妹妹将来若是要选为太子身边之人的,你也要尽力扶持她。”
说到这儿,身侧的许氏脸上露出些与有荣焉的神情来,笑着接话道:“绣姐儿与你自幼便亲近,你尽心帮她,将来待你龄满出宫之时,她定会作主为你着意选个好人家。虽然届时你年纪大些,但寻个朝中有前途的官宦之家为继,也是条好出路的!”
锦依笑容平和地静静听着,只轻轻抬手拦着身旁已气得面色涨红的锦如,对秦致礼平静开口,“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父亲当初送我至尚秀堂,女儿半点不敢怨怪。若将来尚有半点有用之处,必不辜负父亲一片苦心。”
说到这,她嫣然一笑,“当年我离家时,锦绣妹妹尚是庶妹,可如今毕竟是我的嫡亲妹妹了,我自是要用心帮着她的。……继母说得不错,与人为继也是不错的出路。将来还要继母与锦绣妹妹费心替我谋划了。”
庆荣侯夫妇听得这一番话,似是顺从毫无逆意,却又分明觉得刺耳尖刻。
这九年来,秦致礼早已将远在华阴山的锦依忘至脑后,也从未替她打算过将来的出路。
许氏自她的信中,也只把她看做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虽有嫡女身份,却也只能依靠自己过活。
谁知自从昨日见了,心中便一直隐隐不安。这时听她虽然说得顺从,脸上的神情却隐露讥讽,不禁生出悔意,暗道,真不该让她回来才是。
秦致礼有些烦闷,蹙眉摆了摆手对锦依说道:“你先出去吧,去瞧瞧你祖母。”
秦锦依不再说话,福了福身子,带着锦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