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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他是看风景啊?
别摔了她!
李信头皮发麻,赶紧起身,几步上前扶住闻蝉的手。正好她脚下一滑,有个摔倒意思,被少年当机立断一把拽住手腕往上拖送了一把。闻蝉还一无所觉,低头看看自己拖到地上的大氅,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她皱下眉,“明天青竹又得追问我怎么把氅子踩脏了。”
李信笑,“你真厉害。”
闻蝉扭头看他,看他的笑容,颇为出自真心。但是他真心怎么真心得这么奇怪?
闻蝉迷糊,“我哪里厉害了?”
李信说,“爬梯子不厉害吗?爬房不厉害吗?东摇西摆地走房檐不厉害吗?知知,你可以的。”
闻蝉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
她说,“可是你在这里啊。”
李信愣了下,看着她全然信任的眼睛。她相信他不会摔了她,相信得这么简单。
李信心颤了一下,面上却笑,“武功不是万能的。你非要找死,我也救不过来。”
闻蝉踢他一脚,被他笑着躲开。
少年少女并肩,共同俯瞰这片墨白相间的天地。
李信静坐不语,闻蝉嫌弃地看眼他那随意的坐姿后,自己规规矩矩地正要坐下,听李信闲闲道,“你知道吧,你要在这上面跪坐的话,摔下去我也拦不住你?”
闻蝉说,“谁说我要跪坐了?我会不知道这个吗?!”
她连忙悄悄换了坐姿,不敢像李信那么屈腿而坐,而是双腿并膝,两手抱膝而坐。
李信心情仍不好,却在这一刹那,被她慌张的换坐姿、还要维持贵女风范的样子逗乐。他得忍着,才不笑出声,不然闻蝉又恼羞成怒……她恼羞成怒没关系,别一激动要打他,真把她自个儿给摔下去了。
这房檐是斜向下的,就闻蝉那娇弱样,摔是多么的正常。
少年少女并肩而坐,经方才闹的笑话后,半天无话。
闻蝉捧着腮帮欣赏高处的风景。她也被李信威胁着爬过墙,上过楼,但以这种闲适的心情看风景,就没有了。她此时觉得高处的风光很好,其实可以坐得更高些。在这里往下看,看天间落雪,看银装素裹,看那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房舍……
李信沉默不语。
闻蝉看一会儿,就觉得寂寞冷清了。
李信不跟她说话,她就忍不住想跟他说话。她侧头看旁边少年冷漠的眉眼,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种戾气缠身,让他显得尖锐无比,充满攻击性。当他不跟人玩笑的时候,他脸上写着“扰我者死”几个大字。
闻蝉心口一抖,有点怕他这个样子……
李信扭过脸,问,“怎么了?”
他一跟她说话,眉眼下垂,专注地看着她。那种戾气就消失了。
闻蝉强迫自己忘了他刚才的样子,“我心情不好,你心情也不好,我们正好同病相怜,可以做个伴。”
李信“嗯”了声,大约觉得她没什么问题,又扭过脸去想自己的事情了。闻蝉却不甘寂寞,推推他,“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你在想什么?有我能帮忙的吗?你别瞧不起我,我能帮的忙可多了。”
李信说,“伤口疼,弯不下腰,动一下就痛,没法睡觉;你姑母的身体不好,精神也浑浑噩噩,我得想明天跟她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让她高兴点;会稽今年的雪下得太多了,看这样子,这场雪后,大概就有雪灾之患了。大部分流民会很快涌进会稽来,对官寺造成冲击。你姑父上折子给长安,那边一直没消息。我们猜皇帝炼丹炼得估计不想看折子了,朝中大臣各方势力各为其主,会稽这边的小事,很多人不放在心上。会稽得想办法收留这些流民,开仓救济。而且之后怎么接管,怎么让流民不闹事……都是很繁琐的事情。如果想接受这些流民的话,就得开始做准备了。”
“我估计你姑父不想接受。开仓救难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只想让会稽平安,不想接受别的地方逃来的人。我和江三郎得想办法说服他,我得想出对策,让他相信即使这些流民进了城,也不会对现有社会制度造成阻碍……”
闻蝉听得目瞪口呆。
她侧头看他,有些茫茫然。
她觉得李信就是一个混混出身,他想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李信说了很多,然后问她,“我就是为这些心情不好。知知,你能为我做什么?”
闻蝉咬下唇,“你伤口疼得睡不着吗?什么伤啊?我给你上好的药吧。姑母的事,我也会逗她开心啊,她非常喜欢我的。还有雪灾、雪灾……如果你们要赈灾的话,我大概能帮着舀舀粥什么的吧?”
李信笑着揉了下她的发。
然后他问闻蝉,“你在心情不好什么?”
闻蝉有点不太好意思说了。人家心情不好的那么忧国忧民,她心情不好的,那么儿女情长,说出来忒丢人了……她心中同时惶恐,记得江三郎对她的评价,说她太小了。她之前没感觉,但是现在和李信在一起,她突然有点知道她哪里小了。
李信已经走了那么远,她还站在原地……
她的人生,好像只有小儿女的心事。
她以为李信那么喜欢她,他的世界全是她,和她差不多。她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
闻蝉忽然觉得沮丧,低下了头。
少年低头看她,温柔道,“怎么了?有人说你了?知知,跟我说,我去揍他。”
闻蝉摇摇头,喃声,“我是真的太小了吗?”
李信怔了下,想了片刻,“你晚上见过江三郎了?”顿一下,“他明确拒绝你了?”
闻蝉呆呆看他:……这个他都能猜到啊?!
她更沮丧了。
她在李信眼里,是不是就和白纸差不多啊?
李信笑起来。
他伸手,就搂住她的肩,满不在乎地笑道,“慌什么啊,知知。你是比较小,却和江三郎说的不是一个方向。他那种人呢,喜欢的类型,和你完全不同。你拼死一辈子,都达不到他想要的境界,还会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你是要长大,但不必听江三郎的。”
“你怎么从来都不懂呢?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你来来回回那么久,他都还是一声不吭、冷静旁观的,连纠结怅然都没有一下。他像是在占着你的喜欢,如果他但凡对你有一点感觉,他都不会这样。比如我喜欢谁,就捧着她,尊重她。但凡她有一点不情愿,我都不会为难。而对你所为无动于衷的人,才是你最不应该去上心的。”
“还有啊,知知。你总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糊里糊涂,黏黏糊糊。你总在左摇右摆,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从来没真真正正地笑过,也没真真正正地哭过。你骨子里好像总有一根骨头戳着你,让你干什么都缩手缩脚。你啊,要长大,也是这个方向。”
“你长得这么漂亮,也该活得漂亮才对。”
闻蝉听呆了。
她侧头,问李信,“那我这么不好,你喜欢我什么?”
李信随意道,“你是珍珠啊。珍珠在大海中孕育而生,你充满光华,我为你心动啊。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简单又不失活泼,活泼又自有骄傲。我为你心动,迷恋你迷恋得不得了,此生非你不可。”
闻蝉:“……”
他的话,她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且,明显李信不是真心。
因为他说着,他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少年大笑着,松开她的肩膀,往后一躺,躺到了屋上残雪上。他白着脸,也忘了腰上的伤,看闻蝉被他气红的脸,笑个不停。
……
次日,闻蝉就得了风寒。
闻姝在屋中伺候夫君喝药时,听说妹妹那边也熬了药,就让人去找青竹,问怎么回事。再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张染卧在榻上喝药,无奈地欣赏妻子教训妹妹。
闻姝给闻蝉快气疯了,“你这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干什么?!我说你上房揭瓦,你还真揭给我看啊。刚走了一个江三郎,又来了一个李信。我说你怎么这么忙?你就不能给我安生些?”
闻蝉害怕地往后退。
被她二姊吓得小脸煞白,她还坚强地顶了一句,“我以前喜欢江三郎啊。”
闻姝毫不客气,“江三郎不适合你。”
“那李……是我二表哥喜欢我来着。”
“李信也不适合你!”闻姝斜眼看她,“他们都是那种心机深的人,你就不能喜欢个简单的?回回挑战高难度,你也太了不起了!我和你姊夫在说回长安的事,我看你也别晃了,跟我们走得了!”
闻蝉大惊,说,“二姊你误会了啊。我没有挑战高难度,是二表哥喜欢我,我没有喜欢他!”
闻姝哼笑一声,根本不信,她转身就走。
被妹妹拽住衣袖。
闻蝉在二姊的冷目下非常坚定地说,“真的!我二表哥说我是珍珠。说我充满光华,他为我心动。他见识少,他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简单又不失活泼,活泼又自有骄傲。他可狂热了,他为我心动,迷恋我迷恋得不得了,此生非我不可!”
闻姝:“……”
从头到尾在旁边的宁王张染一口药喷出来,咳嗽不已。
这对夫妻均被闻蝉的解说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