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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源正站在一旁,见了云娘便用手指着笑道:“云娘,这是采玉,这是我们的儿子。”又推了推采玉道:“赶紧与云娘见礼啊!”
采玉便略略欠了欠身子道:“姐姐,我抱着孩子不便,还请原谅些。”又坐下哄那孩子。
云娘见状,更不驻足,脚步不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刚解了头上的帕子,郑源便跟了进来,笑嘻嘻地道:“云娘,先前没来得及告诉你……”
一语未了,就听外面孩子哭,然后就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叫道:“源郎,孩子哭了!你还不过来看看!”
“哎!”郑源应道,“你先哄哄他。”又急忙向云娘道:“其实我也没想把她接回来了,但是有了儿子,总不能……”正说着,就听外面又是一声尖叫,“源郎!”
云娘站起来喝道:“你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自己不生,竟还容不得我有儿子!”郑源立即放下脸道:“杜云娘,你刚从丧礼上回来心情不顺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二房我娶定了,儿子我也要定了。但你只要贤良些,正房的位子我还给你留着的。”说着方才出去。
云娘用力将门关上,闩上门,就在门背后滑坐到了地上,脑子里木木地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过了半晌,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笑声,是的,是笑声,他们在笑,大人孩子们都在笑,只有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泪流满面。云娘拿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勉强爬起来到床上囫囵躺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竟然真地睡着了,正在黑暗的混沌中,云娘突然听到叩门的声音,接着又听婆婆道:“云娘,孙老板明天早上便会来了,那匹妆花纱还没织完呢!”
那匹妆花纱?对了,还差半寸许,要两三个时辰才能织好,然后孙老板便会来取。云娘猛地一惊,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突然又想起了傍晚时发生的那一幕,那个女人,那个孩子,“咚”地一声重新倒了回去。
若不是实在累得不想起来,她一定起身将那纱一刀砍断。想想这一年多时间自己过的日子,竟然真的是傻子一般!
先前的种种蜘丝马迹就不必说了,无论是谁说郑源有了外心,自己都一概不信一概不听的,还曾为了这事与豆腐西施他们大吵了一架,现在想来真真让人笑死了。
云娘一向要面子,原来总以为自己在盛泽镇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孝敬、能干、手巧,大家对自己都是羡慕甚至嫉妒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个笑话,盛泽镇所有人家茶余饭后大约都在嘲笑自己吧。
可是,云娘突然不怕别人嘲笑了,大家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从此以后她再不管别人,只管自己。于是她理也不外面的叩门声,将被子拉起来蒙住头,又继续睡了下去。
可是天还没亮时,云娘依旧醒了,她已经习惯这个时辰起来织锦,如果现在开始织,她还是能将那匹妆花纱在天亮前织好,可是她没有动,就是荼蘼来了敲门,也是婆婆去应的门,她只是翻了个身再睡,过去欠下的觉实在太多,她竟又睡过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再次被叩响了,荼蘼在门外叫,“娘子,你病了?我给你送粥来了。”
这一次云娘起身将门打开了,她饿了,为什么不吃饭呢?接过荼蘼手中的粥碗,便坐在桌旁吃了起来,又突然想起来,便叫荼蘼道:“去给我加两个酒酿蛋。”
荼蘼一早上到了郑家看到新人,又听着郑婆来吩咐她做事,虽然不是机敏的人,但是却也感觉不安,现在听云娘说话,竟似有了主心骨一般,赶紧笑道:“好,我这就做了送来!”
“想吃就吃吧,。”婆婆笑着走了进来,见云娘起不起来也不恼,只在一旁坐了,“你昨天出门太累了吧,连那匹锦都没织,没织就没织吧,源儿说那些绸不急着卖,今天空了再织就来得及。”
云娘低头吃粥,一声也不响。
“我晓得你心里不好过,不过源儿也是没办法,他都二十多了还没个儿子,在外面让人笑话呢。再说他的儿子还不是你的儿子,将来也要为你养老送终的。”
一会儿荼蘼送了酒酿蛋来,婆婆便又笑着说:“你既然喜欢吃,以后每天早上都让荼蘼给你加一个。”
几个钱一个的蛋都舍不得吃,觉也舍不得睡,省下来的钱正好郑源一年在府城里住上十个月,再纳个二房回来,云娘这样想着,夹起了鸡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第一万次对自己说,“杜云娘,你真是活该!”
婆婆见云娘眼皮虽然是肿的,神色倒还平静,觉得她应该过了最难过的时候,便和缓地劝着,“你别在意采玉穿了红锦,其实她是好人家的女孩,源儿在府城借住的房子正与她家相邻,两人偶然遇到,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那家以为源儿还没成亲,便给她置办了好一千两银子嫁妆,正正经经地发嫁出来的。”
“你不知道外面,做生意的人大都是家里有一房,外面有一房,也是为了做生意方便,俗声两头大。所以源儿在外面又娶了也不算错,只是有了孩子总要回家认认门的。”
“不过昨天晚上我就与源儿与采玉说了,不管当初在府城怎么说的,但是到了我们盛泽镇,我们家里只认你是正房,她只能是二房,你也就不要委屈了,赶紧出来让采玉给你行个礼,一家子和和睦睦地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