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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写的哪是字啊,简直是爬虫!
“这写的是个什么啊!”人群里有人愤愤地嚷了出来,“这哪里像是字,简直是鬼画符,小公子,莫不是你不识字还要硬来充数吧?”
后排瞧热闹的人听了更是踊跃了,纷纷踮起脚来瞧这字,旋即人群里爆发一阵哄笑。
店家瞧了瞧这字,确实不能称之为字,要说晋人也有写狂草的,也算是字迹不清不好认的,但到底还是能认出一二来,再者狂草虽字迹不清,但气韵是在的,且是足的,初梦这字连字也奇形怪状,如被折断关节的爬虫一般折转得稀奇古怪,更别谈其中藏着什么气韵了。
“小公子,你若要说这是你家乡的文字,我倒也是认了。”店家道,“但晋人赛书赛得是汉字,得是大家看得懂的。”
初梦也不急不恼,只缓缓摇首道:“店家误会了,是汉字,并非楚某家乡之字。”
“他竟说是汉字!他这汉字莫不是跟走兽学得罢!”人群哄然,又爆发阵阵讥笑。
店家笑道:“这一场我也不评输赢了,小公子收好你的墨宝。”又扬声嚷,“可还有来挑战这十贯钱的没有?”
“这一场,是楚公子胜了。”
众人听闻竟有人评是楚公子赢,无一不是心中讶异,店家不评胜负已是给楚公子面子了,哪个瞎了眼的竟还说是楚公子胜了。众人循声望去,却惊然发声之人正是阅书无数的字画商人。方才众人讥笑不已之时,只有字画商人一人仍贴面悉心观察着这字。
“老商人,你不是老眼昏花没了火烛看不真切了罢,这连字都算不得,竟敢说赢了桓皆公子?”
桓皆亦是微显愠色,静候老商人如何自圆其说。
“我未瞎,也不必我说。”字画商人道,“待这幅字自己说。”
“真是奇了!字画还能自己说话?”
字画商人未理众人疑问,只将纸从桌上提起,初梦见了这动作,淡然地会心一笑,帮着她一同提着纸的另一角。
月光皓洁,正照于字上,容容清辉透过纸张似将极为平常的墨字镀上了银粉辉彩,众人伸长了脖颈随着这字缓缓抬高,最后齐齐地定格在与字齐高之处。
这竟是一幅反着来看的书法。
初梦所书记录的正是今晚在此小镇院落内照着月光飨宴的场景。自书法诞生之初便有人尝试着卖弄这反书。反书的字是反着的,只有成作之后翻过来瞧方可一探端倪,但反书可留世的却所剩无几,虽玩弄趣味,但正过来一瞧,往往为反而反,反失了字飘逸中劲的本来审美,故而难度极高,能驾驭者极少,渐渐也便流佚失传了,但看初梦这字,正着瞧来,广采行、楷、隶、草之众长,颇有当朝驸马王羲之的神韵,字迹秀灵安雅,行云流水,上可增添狂浪至草,下可沉淀收复至楷,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以《洛神赋》所书“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形容却也不能道尽其中之韵。如此这般的字,在正书瞧来也高出桓皆不止分毫,更何况是反着盲写的。
众人这才悟出其中奥妙,不由得一身汗毛倒竖,惊叹地说不出话来,但看这字的始作俑者——落款“楚孟”,却依然是一幅淡然自若的模样。
皓月如洗,映照着初梦的侧颜,她于月色之下静如碧水,安之若素,飘飘衫带迎风舞动,淡淡浅笑陶然若瑾,虽是娇小的个子,内里却孕有一股骇人的气场。桓皆惊呆了,这公子究竟是何来头,怎堪如此倾国之才。
“真乃好字!好字啊!”字画商人道,“老朽经营字画几十载,有幸得见这传世的反书,是老朽之幸,老朽此生亦无憾矣。”
“老师父过誉了。”初梦淡然道。
店家道:“方才曲某有眼不识泰山,小瞧了楚公子,曲某给公子陪不是了!”又嚷声对伙计道:“快给公子取十贯钱来,另收拾了店里最上等的房给公子换!我请公子住上房!”
初梦却道:“这赏钱楚某领受了,多谢店家慷慨,但换房一事倒可不必麻烦了,楚某有瓦遮头便够了,现今的那间正好。”
围观之人瞧不下去,纷然道:“这么好的待遇旁人求之不得呢,你怎的不要呀?”
初梦并未回答,只淡淡笑了笑,向众人行了礼便穿过人群离去了,留众人一个耐人寻味的娇柔背影。
次日一早,桓皆叩响了初梦的房门,初梦应门时已然装点好飒爽男儿之貌。
桓皆手中擒握初梦昨夜之作,行礼道:“桓某昨夜饮醉了,今朝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闹腾了这一场,实在羞愧,多有得罪,给楚公子赔礼了。”
“公子哪里的话。”初梦道,“楚某托公子之福得了十贯钱,也算弥补了前时被盗的损失,是楚某要谢公子才是。”
桓皆爽朗地笑了起来,道:“如此这般,那你我二人算是扯平了!桓某即时要启程前往建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初梦也回了个礼祝道:“一路顺风。”
“楚公子这幅好字大作我便一同带走了。”
初梦颔首微笑,笑容极是鼓舞温厚,丝毫不受昨晚桓皆无礼之举所恼,又转身去取包袱,将余下的几个包子一并赠予了桓皆,道:“公子,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