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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听了太傅如此盛赞,龙心大悦,当即钦点,让六岁的蒋竹溪即刻入宫,给时年八岁的太子李承祚做伴读。
那年春末,樽前花下,长亭午桥,年少的他春衫正薄,倚桥傍白杨。
八岁的太子李承祚穿着杏黄的太子常服,走过明德殿,行至崇文馆,在崇文馆前灼灼临风的桃树下,第一次见到还是个少年模样的蒋君迟。
桃花春水渌,少年应如玉,最美不过的初见之时。
直到如今,一晃二十年,太子成了皇上,少年做了丞相……
多少时光,都在弹指一挥之间一去不复。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生浮梦。
人这一辈子,谁也不知道和谁的相遇,就是一见终身误。
蒋溪竹在明灭惆怅的烛火微光里愣了愣神,又皱了皱眉头,翻开案头的几本折子看了又看,如玉君子一般的面容终归了清清冷冷,淡泊宁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即使在韶光梦里,他也从来不敢贪那一晌之欢。
丞相书房里摇曳的烛光和挺拔的身影,在飘摇的春雨里恍惚了半宿,最终全都暗了下去。
第二天,一夜的春雨初霁,相府外的柳丝被雨水染得青碧颜色,春、风婉约,透着纱窗绣帘,却依然稍进来些许微寒的春景。
春雨的潇潇之音全部化成了红尘瑶瑟,悠悠充斥了整个梦境。
蒋溪竹昨夜歇息得迟,起身的时候在榻上呆坐了半晌,不知是受了春寒还是被莫须有的消息堵了心,伸手揉了揉眉心,莫名觉出几分惴惴不安的懒意。
白昼未至,夜未分明。
虽说按照传言来说,皇帝八成儿是不会夙兴夜寐了,这么说好像有点儿冤枉他,其实皇帝还是很夙兴夜寐的,只不过兴的恐怕不是地方。
皇帝一人独大,谁也管不起他,满朝文武却没有谁能有胆子开口说早朝罢了,除非这是乌纱帽也不想要了。
蒋溪竹为相几年,从没误过早朝,如今更没有缘由误。
丞相府的车轿早早候在了午门外,只等午门一开,入宫奏事。
午门外已经候着不少官员,各家的车马排成列,井然有序,蒋溪竹到得早,又居高位,没有谁家的车敢僭越地排到前面去。
卯时一到,宫门开启,蒋溪竹下了车,走在一众文官的最前面,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金水桥前,后面就有个稀里慌张的声音由远及近:“有礼了各位大人,劳驾让一让。”
蒋溪竹被这声音嚷的心慌,又觉得无端熟悉,驻足立住回头一望,果然见身后一个身材敦实的矮胖子像狂奔的野猪一样轰隆隆地朝前奔碾了过来,身后仿佛还带着滚滚黄沙一样的尘埃。
几位身材消瘦的同僚被他挤得东倒西歪,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但是看他奔向的目标儿是蒋丞相,都纷纷有眼色的闭了嘴。
胖官员其名王定安,如今任兵部右侍郎。
他是督察御史这并不算好差事儿的官职出身,却机缘巧合与太傅很投缘,太傅告老还乡前,特意把他引荐给了蒋溪竹,又经蒋溪竹推荐,进了兵部。
王定安显然平时人缘儿一般,此刻心知自己惹了厌,一时却也顾不上,因为跑得有些急,整个人满面冒着带汗气的红光,站在蒋溪竹面前,礼数还没尽到,一张口就是一声沉重的喘。
蒋溪竹无声后退了半步,将将躲开王侍郎身上蒸腾的臭汗,却依然维持着君子风度,拍了拍王侍郎的肩膀:“人多眼杂,王大人还是稳重些……这个时候来,有急事?”
蒋溪竹的一句“人多眼杂”其实是一句不指名道姓的敲打,省的一些无事生非之徒抓住了王定安这慌里慌张的样子做文章参他一本,可这一句听在王定安耳朵里,倒是先为他提了醒——他说的事儿事出紧急,不能大张旗鼓的告知闲杂人等。
王大人顾不得喘匀了气儿,一步上前离蒋丞相更近了些,那“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身材把蒋丞相挡了个严严实实。
蒋溪竹终于没躲开。
蒋溪竹乃内阁第一人又兼军机大臣,乃是文官之首,亏得他这位置要走在百官之前,也亏得王定安那身材前凸后也凸遮的密不透风,蒋溪竹还没来得及嫌弃他这身躯挡光亮,就被他附耳说的事情说皱了俊秀的眉头。
王定安一边说还不算罢,仗着自己体型优势,一封被捏的有些汗湿的密奏在众人都没瞧见的地方,已经被蒋溪竹看完了。
蒋溪竹半天没吭声,眉头越皱越深,呼了一口气,早朝也不上了,身后跟着王侍郎,转身直奔了军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