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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张居正病逝,冯保告老离宫,生母李太后又专心含饴弄孙,全副心思扑在皇长子的身上。曾经压在朱翊钧头上的三座大山登时消失不见。没了压力的朱翊钧开始真正地大权独揽,一心想要做出功绩来的他就连后宫都去的少了,镇日在乾清宫看文案奏疏。
这日看到张居正条鞭法的耕地丈量后,朱翊钧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这扩隐也扩得太多了,与隆庆年间的耕地相差数额太大。想起曾读过的历代史书笔记中,有官员欺上瞒下之行,朱翊钧便不由觉得这其中必有地方官为了考绩而将宅地、坟地一并充入,算作耕田的不法之行。
由此,他下了诏书,要求重新丈量耕田,废除先前的那一次。
虽然诏书中并未提起张居正半个字,却叫朝中的不少人嗅到了空子,开始参劾当年与张居正交好的官员。演变到了最后,就牵扯到了已故的张文忠公身上。从起先的接受贿赂,卖官鬻爵,到最后成了居心叵测谋权柄的阴险毒辣小人。
这些弹劾奏疏与舆论一一传进了朱翊钧的耳中,与他心目中的张先生高洁形象丝毫不符。但他相信世事从不空穴来风,兴许张先生果真做过某些事。虽然朱翊钧并未对张家下手,却还是让张居正举荐入阁的潘晟致仕。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朱翊钧对张居正的敬爱不见丝毫,但他内心明白,昔日那种毫不怀疑的信任已经开始崩塌。
看着南京刑科给事中阮子孝的弹劾张文忠公二子烂登科举奏疏,朱翊钧很是生气,“张敬修的才学朕是亲眼所见的,难道还是朕当年点错了人不成?”说着将那奏疏丢去一旁,不想再看见。
这些言官真是越来越没谱了!寻个由头就能上折。
张四维笑呵呵地道:“陛下何须动怒?不过以谏充直罢了。”他已上了替张居正代辩的奏疏,此时便不再多提,话锋一转,“寿宫已是开始建造,陛下近日心烦,倒不妨去寿宫看看,权作散心了。”
近来外朝的攻讦的确让朱翊钧心绪不宁,当下便应允了,叫张宏去安排各处。
这段日子唯一能叫朱翊钧高兴的事,就是郑梦境终于怀孕了,已是五月有余。刚发话要去寿宫巡视的朱翊钧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早去的,这般一来,郑梦境就不能陪着一起去了。自己还想给她看特地为她选的地宫,紧挨着自己,就在右边。
朱翊钧安慰自己,下次再带着郑梦境去也是行的。可心里到底觉得愧疚,也没有与王皇后商量,便下了旨意,将郑梦境晋封为德妃。
希望自己回来就能看到小梦和皇子了。朱翊钧在心里喜滋滋地想着,让张四维告退后,带着张诚张鲸二人就去了翊坤宫。
途径御花园之时,张诚向张鲸使了个眼色。张鲸会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夜明珠来,疾走几步,跪在朱翊钧的身前,举高了那颗夜明珠,“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朱翊钧看着那颗半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心道张鲸这小子,可是要献宝?他笑道:“有何事,起来说话。”
张鲸一脸忧愁,不断抬眼去看朱翊钧,就是支吾着不敢说话。这叫朱翊钧不耐烦了,“快说!”
张鲸被吓得又跪下,“奴才、奴才前些日子在宫外,见到冯家人在售卖这颗夜明珠。奴才觉得内有蹊跷,便买下来。”
夜明珠虽然是稀罕物,宫里倒也有不少。先前冯保离宫时,朱翊钧也有赏了他几颗夜明珠,现下倒也不甚在意。“大伴服侍朕多年,朕亦有此等赏赐。你说说看,哪里蹊跷了?”
“这是冯大伴从张家带出来的。”张鲸觑着朱翊钧陡变的脸色,心中窃喜,面上还是照旧惶恐的样子,“听说大伴曾在文忠公离世前去过张家,文忠公以五副珠帘、九颗夜明珠相赠。近来不知为何,冯家不断地将大批物品拿出来售卖,其中还有不少宫里都不曾见的无价之宝。”
朱翊钧脸色阴沉得滴的出水,他倒是知道内监贪财,盖因无后,便想着多些银钱傍身。这也是为什么冯保离宫时自己赠予他银钱的原因。
张诚与张鲸对视一眼,附和道:“没曾想冯保竟是这等人,往常奴才还觉着他清廉呢。不料家中竟私藏众多财宝。怕是要比私帑还要多吧。”
张鲸点头道,“奴才后来叫了锦衣卫的人去暗访,回报称冯府家财似有亿万计。”他痛心疾首地哭道,“陛下对冯保信任非常,予以重任。他竟以权谋私,想来卖官鬻爵之事断不会少。陛下!此国蠹,不除不足以平民心啊!”
张鲸举高了夜明珠,“此贼蒙蔽圣听,罔顾圣意。这些,全是民脂民膏!不诛此人,日后内廷外朝的贪墨之事何以为刑?”
张诚也跪在了张鲸边上,“陛下理当籍没其家,将冯保的罪状公布于天下。叫百官知道,贪墨受贿其罪当诛。让百姓知晓,陛下会为他们平冤。”
朱翊钧已经没了去翊坤宫看郑梦境告诉她封妃的事,他阴着一张脸,“回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