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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探春接着又问:“而且,他的名声极好?是不是已经有人私下里唤他小孟尝?”
贾宝玉的脸色终于变了。
功高、人多、名声大。这三者一字排开,简直就是——谋逆的必要条件啊!
贾探春叹了口气,摇摇头,站了起来,再点了最后一件事:“他家既然没有实缺,只是郡王的虚衔儿,那么那样多的人口要养活,还不能在外头巧取豪夺坏了祖祖辈辈的谦和名声,那北府究竟得有多少产业才能做到?你说他素性洒脱,不耐俗务,那他得有多少心腹人等替他打理庶务?”
贾宝玉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
贾探春又道:“咱们家如今便是凤姐姐打发那穷亲戚的话,托赖着祖父的名声,做个穷官儿而已。这样的人家跟前,他都能礼贤下士到了特意见你一面的程度。你可想而知,他在旁的傲骨奇人面前,究竟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姿态。二哥哥,咱们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你是当今,你忍得了么?”
贾宝玉额头涔涔,忽然又义愤填膺起来:“这样的好人,难道不该好好待他么?什么忍不忍的!三妹妹,你这分明是——”
小人之心四个字到了嘴边,又被贾宝玉咽了回去。
贾探春轻声地笑了起来,摇头叹道:“二哥哥,但愿是如你所想。只是你也知道的,天子们最擅长的,便是待人——子姑待之……”
子姑待之……
这是郑伯克段于鄢里头的话。这是郑庄公等着自己的弟弟共叔段“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拒绝了大臣提出的要马上剪除祸根的意见,而是要让共叔段自己作死自己——子姑待之:你先等等看。
贾宝玉想到了自己家的两个莫名降了那么多的世袭虚衔,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善良了。
啪嗒一声,茶碗掉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贾探春沉默地回到了房间。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番提醒,贾宝玉对那位北静王爷一定会兴起戒备之心。以他的性情,若是北静王真的是个红尘外的风流客,那他应该会更热衷于与其结交。但如果水溶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以贾宝玉的敏锐和偏狭,只怕看了出来便会立即疏远。
自己这一步若是猜对了,那么贾府究竟是为什么败落的,以及该怎样才能真的挽救这一府的人,自己心里,也就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