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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上师也道:“想我邀月楼以雅店著称,不但歌舞风雅,一应陈设器皿也力求雅致,那宴饮的酒菜,厨下也是破费思量,菜色、菜名都务求清雅脱俗,在长安文人名士中也是有些口碑的,今日见这庄上的作派,倒是让我惭愧得紧。”
比起她二人的惊叹,高先生照例显得淡然,一面扬手吩咐侍婢布菜,一面笑道:“再雅致好看的菜式,也要吃着味道好才行。咱们且边吃边品评,若只顾着说话,反倒辜负这一桌心意了。”
陈上师笑道:“先生此言极是。”便举箸而食。红袖也就跟着吃起来。
高先生此时方转眼瞧着红袖,笑问道:“可吃出都是些什么菜品来了?”
红袖笑道:“这道肉脯,婢子吃着,想是加了荷叶熬煮过的,吃起来没有腥膻味儿,反倒多了几分清香。那道丸子羹,想是用上好的精瘦肉剁碎了,再辅以极嫩的豆腐泥做成的,怪道比寻常的丸子瞧着更嫩滑,吃起来也更鲜美些。”
“我就说你是个机灵的丫头,这才尝了一尝,便品出许多味儿来,这回去可就能吩咐你们厨下照着做了。”高先生不禁笑赞道,“虽说鸣泉山庄的菜式并非秘而不传,可这庄子处处以不流于俗世而自居,这菜式是厨子们赚银子的拿手活儿,就这么被你们学了去,那些厨子怕是要记恨你了。”
红袖只当先生是打趣儿她,便笑道:“先生风趣!这做菜的学问可大了去了,怎是婢子这等陋质之人尝几口就能偷师的?纵是婢子知晓食材,也还有配料、做法、火候种种诀窍在里头呢!”
没想到高先生却正了神色道:“想当初,我随同兄长们在这庄里待了三年,每每修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自觉颇得精髓,却被老庄主评说我过于匠气,少了些自然意趣儿,又言说我不通俗务,难以领略真正的雅趣儿。当时年少心气儿高,听了老庄主的忠言,心内还极不服气。过了这么些年,再回想起来,老庄主真是半分没说错的。老庄主博览群书,少年时也曾游历各地,不仅吟诗作赋,更兼具日常雅趣,庄子里日常的菜品,多取材于山间田野,老庄主闲来兴起,还每常亲自指点厨子做菜,说是一粥一菜不但能裹腹,更显出做菜之人的心意,是这俗世中最大的雅。我却每每自诩君子远庖厨,对此不屑一顾。就连这些日常菜式,吃了多次,也要听人讲解,才能知晓其中食材,更遑论品鉴了。”
红袖听的专注,听完却兀自愣怔,竟一时接不上言语。还是陈上师笑着接口道:“先生这是忆及故人伤怀了。老庄主自有其名士雅趣,先生是诗书大家,一举一动皆透着书卷气,心内自是装不下这些柴米油盐的繁杂事。”
红袖听出味儿来,忙跟着道:“先生切莫伤怀,是婢子失言了。婢子一介俗人,全不通诗赋,日常只在这些俗务上耗神。先生饱读诗书,胸中有丘壑,自是不屑于这些琐碎事。”
高先生已恢复笑颜,浑不在意道:“我不过是偶然忆起往昔时光,发了些感慨,话多了些,你二人倒未免太过紧张了,我哪里就有那么计较了?”又似忽然想起什么,笑道,“那道丸子羹,若我没记错,除了肉糜和嫩豆腐,还加了些山野菌类,故而异常鲜美。”
红袖一听,也恍然道:“这就是了!婢子就觉着这味道鲜美难得,还道是庄上厨子的独门秘诀呢。”
陈上师笑道:“这菌类,怕是也就这庄子里独产的,外面市集上寻常见不到,那可不就是庄上厨子的独门手艺了。”
“怪道邀月楼在长安教坊中名属翘楚,不但上师你见识不一般,就你这个婢女,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高先生笑道,“你那个徒儿,更是个寻常孩子再难比拟的,教了这些年,我总觉着,那孩子像一汪深潭,瞧不见底,竟不知她能有多大的造化。更难得的是,人人夸她聪慧,她却一点不张狂,日常行止,处处谨慎知进退,这才不过十岁龄,便能有这般品行,不得不叫我这个做先生的青睐于她。况她又悟性极高,日常教习诗文书画,也是一点即通,似是她早已了然于胸。我也教了不少人家的女儿,头一次遇着她这样的,也是思虑再三,方才拿定主意将她推荐给老庄主,一来是真真爱惜她;二来是觉着她这样的女娃,倒很合老庄主的脾性,也算是弥补我当年的遗憾;这其三,就是我的私心了,我就笃定绾绾日后能成大家,我也沾沾她的名气。”
陈上师听罢,便觉高先生这是推心置腹了,从前也听她夸赞绾绾,都只道她是客套话,每每要谢了她的教导之恩,也不忘提醒她严于教习,今日这番言辞,却是发自肺腑。思及此,心中又不免对高先生生出许多敬意,便举杯道:“绾绾竟能得先生如此厚爱,我这个师父无以为谢,今日就借这庄上的好酒,敬先生一杯,玉娇日后必不忘先生此番厚意。”
高先生也不推辞,举杯饮了。
饮罢,二人相视而笑。又各吃了些酒菜,聊了些闲话,便停箸,扬手招婢女撤去碗碟,又另煮了新茶来,且悠然的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