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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红墙·薄姬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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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无法分辨,当我一次又一次地温习熟悉的戏码时,到底是太寂寞,还是太想要沾染爱情?我永远给不了自己答案。

公元前209年。我的父亲猝死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山阴。那个山阴郡都远近闻名的伶人薄吴,就那样离奇暴毙在戏台之上。

他漂亮的眼睛终于与那些香艳的传奇一并逝去在茫茫落雪里。关于他的死,山阴郡里曾经传过无数惊心动魄的猜测,只因他死得蹊跷。当时戏台上正唱一出饮鸩而亡的桥段,他就真的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所有人都想不透,那明明是一杯普通的道具水,怎么就真的变成了致命的毒药呢?

真相往往被潮水一般的猜测所淹没。

所有人说是娇贵的魏氏谋杀了亲夫,只因她要对自己昔日的错误划上一个最为彻底的句号,然后绝尘离去。也有人说肯定是魏氏宗族的人干的,因为他们厌恶薄吴卑微的出身玷辱了魏氏尊贵的门风。更有甚者说是薄吴趁入魏宫为后妃们唱曲时,跟宫中某个妃子暗度春宵,时候那妃嫔惊于东窗事发,令人下了毒手。那时,正值乱世,对于民间一个伶人的猝死,官府自是无心去追究。很快就草率结案,仓促出殡。

母亲一滴泪都没有掉。她实在是蕴积了太多的怨与忿。当初,她不顾王孙贵族们的耻笑也要与一个下等的伶人远走天涯,哪知,他仍旧是负她一番深情,凭着漂亮的皮囊,处处拈花惹草。一而再,再而三地伤透她的心。

当我终于站到魏宫宏伟的大殿前见到西魏王豹时,从他眼神里我看见的,只是一个男子全部猥琐的贪婪与无知。

他当着母亲的面对我轻薄,还不忘卖弄他满肚子的*秽诗词。母亲有怒,却不敢言。魏豹握住我的手时,连母亲都没有想到,我竟然对着这个男人咯咯咯地笑。

男子反倒是愣了,问我笑什么。我不语。

那天夜里,魏王宫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据说魏豹昔日的宠妾被揭发与人私通。这等奇耻大辱,他怎能咽下?于众目睽睽之下,他当即下令将她们处以魏氏家法,折磨至死。

许多年以后,我一直清晰地记得,那女子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涌出猩红血渍的嘴不断凄厉地喊着:魏豹,你这天杀的,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女子的嘶喊渐至微弱渐至无声。终于是寂静。

这样惨烈的场面,就算平日惯于争宠吃醋的嫔妃们也面露几分忧伤,或许她们只是悲哀地想到下一个惨死的会否是自己。

惟有魏豹,他面对血肉模煳的尸体时,仍然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令人如此齿寒地朝那女子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贱人,你活该啊你……他的残暴魏人人尽皆知,但这并无法阻止魏地子民对于象征尊贵与富裕的魏王宫的向往。于乱世,子民们看不见光,便以为光全聚于宫中。殊不知这王宫里积聚的恰恰是举国的黑暗与污浊。

半年之后,我的身份由一名受人白眼的伶人之女,迅速变成了西魏王的新宠。一时之间风光无限。而这一切的荣耀,仅仅因为相士许姆在那年的中秋宴上,指着我说了七个字:此女乃生天子相。

闻言,魏豹先是大惊,接着是大喜。掐媚逢迎的臣子们则一个劲地恭维。

当然,魏豹永远不知道,那七个字实则用尽了我与母亲的全副家当,志在一搏。适逢楚王项羽与刘邦正在交战,天下尚未成定局,任何人都渴望能够坐拥天下。虽说魏豹乃庸碌无为之人,天下无论被谁取代,都轮不到他,偏偏这世间太多人都不自量力。

所有人都知魏豹信命理之说,但并非所有人都懂得利用这一点。14岁的我,就已经学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人心。

于是,我让母亲变卖屋中所有值钱的家当首饰,作为筹码。当这些东西堆到对魏豹忠心不二的相士许姆面前时,我能够清楚感觉到来自母亲身体里的紧张。

若许姆应允还好,若不允,那我们只得死路一条。这显然是一场豪赌。

但我料定许姆会同意。他与我是同一类人,所谓的忠心不二,不过是用来掩盖内心的虚伪与自私。更何况他对魏豹说那七个字于他有利无害,还可平白无故得一大笔银子。

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只可怜那魏豹,他终日沉浸在娶我就如同得到了天下的喜悦之中。逢人便说,这天下终究会是我魏氏的。

他的傲慢也注定魏氏贵族所有的荣耀终要毁于他无为的决策中。他本已归楚,封为楚国的西魏王,却又从汉击楚于彭城。汉败,他又请归视亲病,至国,即绝河津叛汉。汉王听闻魏豹有反意,于是遣韩信击虏豹于河东。传诣荥阳,以豹国为郡。

公元前204年,魏豹终被汉将周苛所杀。而在汉兵即将闯入魏王宫之前,魏豹已得知,并有了逃离之意,是我在他的酒里下了迷药,令他无法脱身。

我之所以要置他于死地,因他在决定逃离之时,丝毫没有打算要带上我。

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就该各自飞。这是他在与我饮送别酒时说的话。而现在,尚处昏迷中的他,则被闯入的汉将一刀致命。我走过去附于他耳畔,眼角蓄着笑意地将他送给我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他。

魏王,您说得没错,大难临头是该各自飞。

我在一排闯入的汉军面前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们不明白为何,亦不需要明白。

很快那个刺死魏豹的将军,就过来宣汉王旨:所有魏王宫中的女眷将被掳入汉宫,或为奴,或为嫔。

我成了纷呈室的一名织布女。每天穿着粗布麻衣,周而复始地让无止的针线磨粗我的皮肤,让冷眼隐忍我的不甘。

许多年以后,我总是能够清晰地记得,汉王刘邦出现在纷呈室的情景。宫人们吓得全不敢抬头,惟有我,于跪地的人群里,直直地与他对视,眼里婉转如潮水一般的云雾。身体裹在粗质麻裙里,面色暗淡,这样的自己,无论怎么笑,都不会明媚。但我更知,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后的一次机会。

我必须要抓住。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的人,往往更懂得绝处逢生的道理。所以我用性命作了一场豪赌,不成便是死。

他身边的侍卫见我抬眼盯着他们的汉王,大声喝道,无礼,区区一个俘奴,竟敢如此看我们大王,这可是对我们汉王的大不敬!

我浅浅一笑,昨夜奴婢梦见有祥龙绕在王宫。奴婢一时好奇,才……良久,便听见那龙袍加身的男子,俯下身来扶起我,问道,说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贱婢薄姬。

薄姬。他站在那里玩味了很久这两个字,然后微笑着离去。我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或者说我更希望他是在试图记住我的名字,然后召幸于我。

纷呈室的宫人,有的话中带话,薄姬,你不会是被汉王看上了吧,哈哈!有的忍俊不禁,拉着我转了几圈,薄姬你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成为凤凰。有的说,别做梦了,汉王怎么能看上我们纷呈室的宫女?

我不动声色地将这些话一一记在心里,就如同记住所有身体里的耻辱与记忆一样。

两个时辰之后,便真的有宫人来嘱我沐浴更衣,并掐媚说,汉王下旨 今儿个晚上召您侍寝。

终于。是,等到。我想我身体里每一条脉络一定都因激动而颤抖。

那些刚刚还在冷嘲热讽的宫人们全都惊呆了。她们很快就换上了另一副嘴脸,忙着讨好道,薄姬,您飞黄腾达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小姐妹呀。薄姬,我早就说过您是大富大贵的相。薄姬,以前我对您不好的地方,请不要放在心上,那都是跟您开玩笑的,您一定会忘记,是吧?薄姬,一定要记得在汉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才好…… 我微笑着说,一定。

是一定不会。谁人嘲笑过我,谁人待我薄,我嘴上不说,但却将它们记进心里。

那个月光精致的夜晚,我身体里寂寞的骨骼全部疏展成水一般的柔软。我甚至没有很仔细地看清楚这个男人的五官。那个时候,我惟一想到的,只是要如何令他对我无法忘怀,并且能够更加宠幸于我。

所以我忽略了,他与魏豹是不同的男人。他想要得到的最完美关系里,还必须要有感情为陪衬。

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原本应该欢庆的夜晚,我像一只小鸟般柔弱地说,昨天夜里妾梦见苍龙盘踞在我的腹上。

他轻轻一笑,道,这是显贵的征兆,我来为你成全了吧。

我来为你成全。

他确实成全了我。我再不是纷呈室的染布宫女,而是汉王的妾室。有了自己的别宫,有了服侍我的宫人,甚至于腹中孕育了一个龙子。但是,寂寞却一点一点地包围着我。我开始一遍一遍想那个晚上,汉王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他说,薄姬啊薄姬,我说过会成全你,可你却永远成全不了我的爱情。即使你千方百计地讨得我的欢娱,可是你却没有将爱情给我。我也没有。

爱情。许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美丽的字眼,却就那么那么痛地,灼伤了我的心。

那天之后,汉王再不曾宠幸于我。

宫女们都说汉王宠着貌美如花的戚氏。那真是一个像妖精般蛊惑王心的女子。工琵琶,擅歌舞,长于鼓瑟。汉王听之常不由自主地随声唱和,高兴时,两人开怀大笑,忧伤时,则相对唏嘘不已。

我腹中的生命一天天地孕育长大,数次派了宫女前去禀报。汉王却不曾来。

少女戚氏,定陶人。奴人之女,遇见汉王之前,她只是山野一名卑贱的村姑。那时正值楚军突袭彭城,汉军节节溃败,刘氏全家遭项羽扣为人质。于某一个霜露浓重的清晨,汉王刘邦只身逃往睢水以为的山涧,成了一名流亡的败者。

他的出现,成全了少女戚氏关于英雄的所有幻想。

他给她讲睢水之外的江湖,讲万马奔腾的沙场,讲烧成灰的阿房宫,讲霸王项羽。她于是枕着月光的潮声满足地睡去。

画眉鸟憩在树枝上发出诡异的叫声,远方的黛树开出凄迷的花朵,苍凉的天空覆盖一片一片的黑色阴影。

温柔乡从来是英雄冢。那段时日,她在树影下跳舞,他就在树枝上击筑。唱他那曲吟过千万遍的《大风歌》,全然忘了楚汉之争的残局该要如何收场。也忘了他的结发之妻吕氏尚在楚军之手。

当他在定陶的驿宫搂着怀中如猫一般的戚氏时,有宫人来报:项羽派人来说,要烹了王妃。

他竟然能够冷静地笑,若他要烹可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闻着无不寒心,却不敢言。只有戚氏,轻易就吐出心中不满,当着众人面说,汉王,您也……太无情了吧?怎么说,那个也是您的王妃,您怎么也得想法子救救她……即便她如此口无遮拦,他亦是宠她如至宝。这无疑令宫中所有不受宠的妃嫔们对戚氏更加恶之,憎之。

当我的侍婢将这些传闻讲与我听时,我竟然有些许的羡慕。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羡慕那个叫爱情的东西,还是羡慕戚氏所得到的全部恩宠。

我一直不能很好地分辨清楚。

没多久,汉王妃吕雉从楚地被释回。

那天,所有文武大臣及后宫妃嫔都前去迎接这个为了天下苍生而受苦两载的汉王妃。她的发丝已经不再乌黑,明媚的眸也覆满了忧伤,笑容疏离而深不可测。她将消瘦的身体裹在一件宽大的锦袍里,风一吹,绸缎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的寒凉。

她望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戚氏,冷冷地问,你就是戚懿?

一直以来,仗着汉王的宠幸,戚氏耳边听到的都是恭维与逢迎,突然之间,面对吕氏这么不善意的问话,她自是心生不快。

但在太过强势的吕雉面前,戚氏有些胆怯,越是紧张,便越发慌不择路。只见她抬起头求助于吕雉旁边的汉王。

她在请求他,而他也完好地配合。伸出手来,牵起她,目光里无限宠爱,对着旁边的吕氏介绍道,你不在的这两年,多亏戚姬。以后你们要好生相处,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好好教她。

吕氏见刘邦居然替这个叫戚懿的女子解围,便更加证实之前听来的传闻:汉王深爱着戚氏。

她站在那里开始不动声色地笑。甚至于还过来拥抱戚氏,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般哭着道,这两年有劳妹妹替我照顾汉王,真是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在楚地的日子我真是度日如年啊。

戚氏见到吕氏这般模样,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一个劲地说,王妃,您别哭,您别哭,回来就好,汉王一直念叨着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汉王妃吕雉,她眼底藏着比湖水更深的心机。我知道,戚氏终有一天会死于她的手上。

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浮现时,我竟然会站在那里微笑着想像戚氏将可能在她面前以何种姿态苍凉地死去。

公元前202年。二月初三。刘邦在定陶汜水之阳举行登极大典,定国号为汉。吕氏正式被册封为汉朝皇后,刘盈为太子。

这一年,我亦顺利诞下皇子。取名刘恒。即使是这样,也无法引得帝王来看我一眼。

每天我就寂寞地在寝宫里听侍婢给我讲二妃争来斗去的消息,听完后海装得与世无争的样子叹一声,为什么不和和睦睦呢?她们你整我,我整你的,多累啊。

侍婢在一旁附和道,薄夫人,这宫里头就属您心地最善良。

她不知,其实那二人越是斗得激烈,我便越发开心。

同年五月,帝王决定迁都长安,曾经被掳入宫中的女奴们将悉数出宫。就在她们出宫前夕,纷呈室发生了一场莫名大火。很多织布女或被烧伤毁容或被烧死。只要我不说,就无人知道这样天衣无缝的局仅仅源于那些人曾经对于织布女薄氏的小觑于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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