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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兽记·青鸟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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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的幻觉里一直记着苍灵墟上那场恢弘惨烈的大火。记得鸟群张开翅膀在微凉的空中穿行。记得王者一般尊贵的男子,潮湿而忧伤的手指抚在琵琶弦上,他说,爱情是从身体的裂缝中慢慢长出来的,它可以溃烂,可轻舍,可辜负,却唯独不可被遗忘。我爱你。

当这个伟大王国的钟声沉重的敲响时,我安静抵达叫僳的皇城。

穿丝质绣花绸衣,艳红锦缎的裙子拖曳逶地,眉毛描成黛青色,青丝挽成芙蓉结,鬓边插着一朵曼陀罗花朵,脚上铃铛一路笑声地穿透旧时城墙。

我手扶怀中的青鸟,哼着清凉的小曲,将月光的容颜踩成精致的弧形。每一朵浮云都淡淡地从唇齿间掠过。

将军沐白站在华美鹿台上迎我。

清晨缭绕的雾气中,依稀看得见他犀利的目光如猫一般星落成殇。黑色长袍下,包裹着一副削瘦的皮囊。原本秀俊的脸此刻却阴沉可怕。

我想他若生为女子,必定惊为天人。

西边的云层慢慢露出惨淡的白。

他望了一眼苍穹,然后平静的说,你不应该来僳城。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侍卫都齐齐跪了下来,他们卑恭地磕头,神色慌张。如一只划过微凉植物上的水鸟般,细腻而虔诚地说,恭迎葵妃娘娘。

葵妃,是我新的身份。

是僳城的王,僳惘言率万千兵士攻破瓦萨族后,在一片茂密丛林尽头迷路时撞见的女子。我依稀记得当初遇见时,他清澈的眸里满含忧伤。

他确实是无辜的少年。他不知自己正走在一条通往死亡的路上。每一步都被人精心策划过。包括攻打瓦萨族,包括遇见我。

此刻,他的眼神很飘忽,很茫然,还夹杂了一点点的落寞。

他站定在我的藤屋前,看枝桠上停憩的小鸟,沾着露水的花朵,甚至是不断变化的天色。认真的恍若只是想要打发时光。

他一点都不惊慌,这令我很是诧异。

通常在丛林中迷路的人见到我,必会心急地先问如何出去,或者惊恐地问我是什么人。可他只顾欣赏屋前风景和林中飞舞的小兽,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不知,只要我轻吹一声号角,就会有更多的花朵歌唱,会有成群的蝴蝶鸟兽围拢过来。他更不会知道,离他数步之遥的那些蝴蝶与鸟兽都是噬人的。

为我所操控。

许是感觉到有人一直望着自己,他便转过头来仔细看我。他的眉眼,在瞬间惊艳地绽放。他说,我曾经见过你吗?你叫什么名字?

葵抑。

我抿嘴微笑。我把花朵捏得满手汁液。

男子在听闻我的名字之后,很是诧异地看了我三秒钟。仿若我是怪兽亦或是某种奇特的鸟兽。我正想问他怎么会这样。

话未待说出,我便嗅到他身后危险的气息如云层一般席卷过来。很快,一群黑衣蒙面的杀手正矫健无声地从树上跃下。

他们坦露的双眸透出寒凉的杀机。

在那些剑锋对准男子喉咙之前,清冷的号角想起。所有飞鸟像花朵一样颓落在黑衣杀手们的衣衫上,头发上,于是剑纷纷以颤抖的姿态掷地。

直到那群杀手的身体与地面平行时,僳惘言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险境。他漂亮的双眸睁得如月亮一般明亮。他试着弯下身来挽救他们碎裂的身体。

他看起来似乎比那群尚有余温的死人更加悲伤。

我不解,纠结地问,他们刚才可是要置你于死地。

可是,他们并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僳惘言眼里像苔藓一般的忧伤,潮湿的在我心上足以绽出最柔软的花。

我无语,沉默地想着他说的话。

他继续说,为什么你不连我也杀了?

而我非但没有杀他,还将他从迷雾一样的丛林里带了出去。在竖有“僳”旗的营帐外,一大群侍卫和将士远远地跪在那里通传:王回来了,王回来了。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然而这男子竟拉起我的手,他的掌心沁着清冷的汗水,他的眼神如一泓泉水那样嘀嗒。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的眼泪也可以这么美丽地掉下来。在我所有关于苍灵墟的记忆中,我还从未曾见过他落泪。

王在哪里?王在哪里?

一个将盔甲穿得英姿飒爽的男子从营帐内跑出来,脸上的急切在见到他的王之后,慢慢转成笑而不露的音符。那些我未明的音符,在明媚的日照之下,像一只死亡的飞鸟那样,唱起忧伤的挽歌。

他的视线在接触到我打量的目光后,慢慢淡下去。直到失色尘埃。

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姑娘……终于,男子问出所有将士都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王看着面前看似忠心的臣子,再望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他叫葵抑。

我不知道这名字到底有一种怎样的魔力,我甚至无法明白他们脸上的那抹像死亡一样恐惧的神情。王在这样的神情中,带着一种王者高傲的口吻说,她会成为僳城的妃。你们为什么这么悲伤呢?孤开心。

全场惊愕。

也包括我。

我连连对那些目光中恨不得杀死我的朝臣们摇头,正想给他们解释,他们的王只是在开玩笑,这不是真的。

可是,僳惘言却很轻很轻地在我耳边说,我讨厌他们事事谨慎,仿若孤是某种囚禁的宠物。我做梦都希望看见他们此刻脸上的表情。葵抑,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害怕吗?你入僳城后,就会明白。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以一种最柔软的姿态,令我如中鸩毒,欲罢不能。

我以为这将会是一场美好奇迹的开始。只是,我身体里的幻觉在这一刻如此清晰地呈现男子径渭分明的轮廓,像是我怀中的青鸟,从微凉潮湿的高空中,匍匐落地。血滴在泥土里,连身体上的疼都在隐忍地哭

在僳惘言回宫的三日后,僳国最年老的巫师在占卜时嘴角含笑地离奇死去。巫师的猝死,引起这个王国的朝臣们陷入最危险的恐慌中。

他们说古老的咒语起了作用。僳国将会亡于一个叫葵的女子手里。

而我正是在一片恐慌的气氛之下,抵达僳城。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离开那个丛林尽头的藤屋。会离开那些花朵和鸟兽祥和的歌声。

此刻,将军沐白年轻的脸上,隐忍着与我一样的固执。

他说,你知道城楼的钟声为何敲响吗?因为巫师雾死了。他死了。

他诡异的语气里充斥着寂寞的味道。是在笑,却又更想是在哭,他继续说,你知道雾是怎么死的吗?我昨晚梦见他走进我的幻觉里,他说他占卜时看见青衣的女子一便掐着王的脖子,一边大笑不止。他无法阻止王对那女子的抚爱,就如同他无法阻止王的死亡一样。

这些与我什么关系?我不是那青衣女子,别忘了,我曾经还救过你们王的性命。

不管你是何来历,我都不会让你伤害王的。绝对不可以伤害王。

他眼里的愤怒,在清凉的风中,吹出凄瑟迷离的味道。

那一刻,我脸上所有纹路都绽放出如花朵一般的娇媚,我盯着男子好看的眉眼,无限妖娆地说,那就劳烦沐将军带我去见王。

他的表情越来越冷,越来越悲凉。如一只寂寞太久的猫。透明的苔藓一般的眼脸,在狭长的缝隙下一点点舒展开来。

就像那些在暗夜里无声盛开的曼陀罗花朵。

我跟在沐白身后,随他去见王。绕过折回的亭廊,红色的小花在脚底嗞嗞作响。白发的宫女倚着新生的翠竹唱前朝的挽歌。

日光已经悄然隐退。

王将整个身体蜷缩在一张灿黄色的龙椅里。他的眼神在望见我和沐白的身影后,露出瞬间的喜悦,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说,葵抑,你听见那些哭声了吗?像夜莺临死前那般凄凉的哭声,搅得我寝食难安。

我于是屏息静听。

王,外面并无任何动静,只有沐将军刚刚离去的脚步在回廊里渐行渐远。

他不信。他从龙椅中惊慌地站起,扯掉一层层苔藓一般透明的帘子,像一只狂躁的兽那样怒吼,所有人都在骗我。难道你没有听到吗?是我母后在哭。她躲在某个角落里等我去救她。她的蔷薇剑上都长茧了。像她手背上的皱纹一样。

她一定很寂寞

那个夜晚如此漫长。潮湿的阴影在少年潜伏的记忆里,浓烈的铺展开来。如一场织锦的华美绸缎。

他说,他的母后曾是僳国一流的武者。她的蔷薇剑,足以令她笑傲江湖。可是她遇见了他的父亲。流落民间的二皇子,前朝僳国唯一的弟弟。她从一群蒙面杀手的手中救下了他。他们于一个惊艳的夜晚,完成了一场从遇见到爱情到拥有的最终关系。那是爱情最美的开始。他们隐居桃雪岛。

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王漂亮的脸上,又开始游动像羽毛一样柔软的东西。他说,葵抑,你一定不会想到,某一日我那将爱情当成信仰的父亲,也学会了恩将仇报,薄情寡义。他的哥哥死了,作为僳国最后一位王位继承人,他被从民间寻回,并成为僳国的新一任王。他们辅佐他当上王的唯一条件就是,他的妻子必须死。于是,他在毫无权力的情势之下,选择了向权力妥协。他没有料到,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只是让他不要太难过。她是一流的武者,她如果要逃,是绝对可以逃脱。可她却用手中的蔷薇剑结束了性命。她说,我是你的。所以我现在把性命还给你了。

惘言在那一刻如此无助与愤怒。他说,葵抑,我亲眼见证那一场血腥的过程。我看着生命如此脆弱。母亲还一直装出微笑。可是我知道,她的眼泪其实像血一样从身体缝隙里无声地掉出来。

他说,是他们害死了她。是外面那些卑恭的臣子害死了她。

他说,葵抑,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他们听到你的名字会恐惧。因为僳国流传着一个古老的咒语,它将会因一个叫葵的女子而亡。接下来,那些朝臣还会用尽各种方式让你在僳国消失。他们越是这样做,我便越要带你在身边。

他说,葵抑,你会像我的母亲那样始终留在我身边吗?

我抱着惘言的身体,像怀抱一只青鸟那样轻盈。我说,王,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我还要带你回苍灵墟的。

苍灵墟?

他从水藻一般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冷不防地问我,那是什么地方?

原来。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苍灵墟了。不记得那些曾经的誓言如何在唇齿之间遍开洁白的花朵。不记得王者的微笑和青女的舞蹈。

半年来我一直待在惘言身边,。我在丝竹上跳舞,在树洞里唱歌,在铁索上行走,我用尽所有方式试图唤醒惘言关于苍灵墟的记忆。

然而他还是记不起任何过往的片断。他像看一个怪物那样看着我,然后对我一切疯狂举止无奈地摇头。

我渐次失望。我甚至觉得东王父骗了我。

东王父在某个清晨对我说,当惘言的身体感应到爱时,他就会记起那些过往。然后你然后你要带他回苍灵墟来。

王的宠溺令僳城所有年轻少女都对我嫉妒不已。在王与朝臣商议要事时,他会带我至大殿,不顾朝臣阻谏,像宠一只溺爱的猫那样抚弄我绸缎一般细腻的发,他说,葵抑,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你会不会弃我而去?我便在他愁锁的目光中妩媚地微笑。我说,不会,我要永远守着你,直到我死为止。

那些从前朝就开始尽忠的臣子,他们一日比一日愤怒地静观事态。他们对我的蔑视连池中的水草都能感知到。

可他们却敢怒不敢言。

只有沐白,他勇敢地说,王,葵妃留不得。难道王忘了巫师雾的梦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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