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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只活百年
歆月国皇宫。
日耀殿。
墨金色的恶龙宝座上,是歆月国的帝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黑魔王王荻傲。他的手中,握着四脚鼎杯,杯中的美酒香气弥漫肆溢,飘荡在大殿内。
猩红色的地毯沿路一直铺到了殿外,宝座之下,身穿道袍的九宵侍奉于左右。大殿外,天破八鬼星骑兵们重重守卫着。
大殿内,原本点燃的烛台忽然灭了烛光。
“王!天曲已死!”
九宵瞧见了大殿的窗前飞来的乌鸦,沉声回禀道。
荻傲单手撑着头,眼瞪低垂,敛去了那份不悦,却是假装无所谓地说道“该死的女人,死了就死了!并不会防碍本王!”
天曲果然还是天曲,一如千古之前,本想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听命于自己。可是没想到。本尊太过顽强,宁愿一死!
现在,原本消灭他的计划落空了!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就让那个男人陷入昏迷之中罢!谁让那个男人,也要爱恋他所悸动的女子呢?无论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她心生爱慕!
七星如果聚齐不了,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如何破解!
大殿内一阵肃静,诡异的气氛颓然生起。
窗台的乌鸦忽然惊悚地叫了一声,飞向那阴沉的天际。有黑色的羽征收落下,像是祭奠亡灵的舞曲。在那远隔万里的国度,天空同样阴沉。
坤和宫外,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乌鸦从远处飞旋而来,绕着整座宫殿打转,迟迟不肯离去。突然,发出了让人感觉悲戚的鸣叫声。
古招欢感受到了魑所散发出来的哀伤以及痛苦,抬起头瞧见乌鸦不再飞旋,只是伫立在枝头。当下,她心中已经明白了。
左如歌,终究还是去了。
想起千古之前,想起如歌这千古以来反复折磨,想起魑终其千古也仍然惆怅的所在,她心里也随之伤痛不已,不禁红了眼眶。
皇甫御人感觉自己很压抑,他扭头瞧见她双眼泛红一片,眉宇微皱,伸手将她搂入怀里。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欢欢……变小白兔了……”
“御人……”古招欢听见他故意逗趣的话,明白他在苦中作乐。
他的痛苦不亚于自己,她又怎会不懂呢?她伸出手,拥抱住了他。此刻,她不想让自己栖息于他的羽翼下,也让自己做一回大树吧!
皇甫御人沉沉地“恩”了一声,在拥抱她的同时,自己也依偎向她。两颗冰冷灼热而又痛苦的心碰撞,燃烧起熊熊火焰。
谁的寂寞啊……一直住在对方的心里……
闭上眼睛,惆怅的笑容。
皇宫深院里,昔日二皇子所住的景阳宫,如今已成了禁地。之所以说是禁地,那是因为二皇子几乎与被囚禁没有任何差别。
十年前先王将皇位传给了现任的王,即日就下令将皇甫彻紧锁皇宫。十年来,宫里的人几乎都不曾见过他,除了每日给景阳宫送膳食的宫女。
景阳宫外更是有侍卫把守,无论白天黑夜。
已到用晚膳的时间,两名宫女提着膳食锦盒,走向景阳宫。把守景阳宫的侍卫确认了来人,这才放行,让她们进了宫。
景阳宫内,杂草丛生,已经荒废很久了。虽然每日都有小太监们,将院落打扫干净,可是因为没有人烟,让此地感觉更加荒漠。
两个小宫女自从进宫后,她们的每日的任务就是来景阳宫送膳食。第一次进景阳宫的确害怕,可是这时日一长,便也没有了那份恐惧感,倒也安然。
景阳宫的寝宫房门紧闭,沉寂得吓人。
小宫女松了相互的搀扶,其中一人走向门前,轻扣铜扣。寝宫内没有任何人回应,可是她仍然推门而入,似乎已经习惯。
前面一个小宫女推门而入,后面一人也随即跟上了。
两个小宫女走进了寝宫,安静地将锦盒里的膳食一一端在了桌上。完成了任务,又是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这十看来,寝宫内所住的人一向如此。
房门“吱哑——”一声关上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寝宫内,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如同死寂。
那一串长长垂挂的珠帘后,内殿的床塌上,安静地躺着身材修长的男人。
他紧闭着双眸,沉沉地昏睡着,呼吸沉稳。只不过他的容颜,看上去十分憔悴以及疲惫,似乎忍受了过多得负荷,所以即便是在昏睡中,眉宇时不时皱起。
突然,一阵幽暗的光芒,在他的周身漫漫闪烁。
而他的眉间,一个隐约的“魋”渐渐浮现。忽然之间,被一团黑气所压,“魋”字又渐渐暗淡了光芒,直至彻底消失不见。躺在床塌上的皇甫彻,瞬间冲破那层束缚,却也没有睁开眼,只是轻吟出声,却带着无限深情,“神子……”
魋……等了您……很久很久了……
呢喃声消失了……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皇甫王朝,御王十的。
如歌皇后病逝七日后,出殡的队伍从皇宫一路沿着皇甫都城前往皇陵入葬。
整个皇甫王朝的子民,对于皇后的病逝,都是哀伤不已。皇后在位六年,未予王生下子嗣,天生丽容却早逝,这又如何让人不感慨?
如歌皇后之前曾是如歌郡主,更是左老将军的爱女,随其兄,曾的骁骑大将军左将军一起征战南烷边境的游牧蛮夷,平定战乱。
六年在位期间,如歌皇后更是安抚民心,对子民爱护有加,是一位值得子民爱戴的好皇后。刀与病逝的纳兰太后一样,受到了皇甫王朝子民的敬重。
宫女千人,士皇千人,出殡的队伍绵连了整条长街。那白色的飘带,随着风微微吹拂晓,白色锡箔,黄色金箔,银色银箔,散落在空中。
吟唱的哀歌,仿佛在哀叹她早逝的年华,这样的青春。
众人跪拜在地,齐声喊道,“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清一色的白色马匹,为首的马匹上是皇甫王朝的王皇甫御人。一旁是莫不凡将军以及曲阴阳军师,另一旁是如歌皇后的兄长左荣恩左将军。
在他们之后,白布装裹的马车里,一头银发的古招欢静坐着。她闭上了眼睛,耳边不断响起那悲伤的吟唱,充斥在心头。
她的身边,坐着云惜以及阿布。
容容原本也要随队伍送送如歌皇后,可是她分娩身体不适。在众人的劝说下只好作罢,留守于府中。此刻,她在将军府里,抱着新生的孩子目哀。
这样凝重的气氛,不由得让人感觉压抑。
人虽纵有一死,却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若说它多少沉重,也算不上,若说它有多轻渺,又太过卑怜。
当她们知道左如歌就是天曲星转世的刹那,心里面那份沉重的心情的确是难挡。经历了千古轮回,终究还是一场虚无。
人啊,是不是只是如此罢了呢?归于尘土,才是最为安乐的地步?
出殡的队伍出了皇城,又出了国都都城,一路来到了皇甫王朝历代帝王以及皇后入土的皇陵。越是接近皇陵,越是感觉清净以及孤寂。
皇陵的入口处,一身白衣的项天齐早早就等候着。他听见了丝竹之声,侧身瞧见了出殡的队伍,也瞧见了王,更是瞧见了由八名皇家士兵抬着的大棺。
队伍在皇陵的入口前,一致地停下了步伐。
按照皇甫王朝的规矩,惟有皇家之人才能随皇帝或皇后的大棺进入皇陵。
随即,最后陪伴大棺走过最后一程的人,只剩下那几名知晓经过的人。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随着大棺慢慢地走入皇陵。
一座又一座的陵墓,风尘的记忆,将整个王朝的兴衰呈现。踏着这片黄土,似乎都可以感觉到那份沉重以及肃穆。
在一处已经打开的陵墓处,八名皇家士兵终于交大棺放了下来。巨大的棺材落了地,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尘土也开始飞扬。
皇甫御人扭头望向士兵以及守陵之人,沉声说道,“本王想独自缅怀皇后!你们统统都退下罢!没有本王准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皇陵半步!”
“是!王!”众人齐齐回道,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离去。
等到他们走远了,等到身后的尘土都不再飞扬,等到只剩下孤寂以及那份幽幽惆怅,等到初冬最后一拔大雁也朝南飞去。
左荣恩这才动了动身体,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大棺前。
这具棺材里,躺着他深爱的如歌,是他千古以来一直想要珍惜的女子。他颤颤地伸手抚摸着大棺的棺面,犹如抚摸着他的如歌。
忽然,他神色一紧,手用力,将棺盖推开了。
一刹那,瞧见了左如歌安详美丽的容颜。她仍旧穿着闭眼时穿着的华丽彩裙,擦丰淡淡的妆容。她这么安静的模样,只是像睡着了一样。
而她的手腕上,那一串红绳系着铜铃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项天齐拔出了萧,放在唇边,微微呼气,吹出一曲轻柔的曲子。在这萧瑟的皇陵里,萧音弥漫起一阵漫天的哀伤,这是送别深爱之人的乐曲。
“……”
众人都惆怅了容颜,静静地望着他与她。
古招欢忽然敛了神色,走近了皇甫御人身边。双眸望着左荣恩以及大棺里探询不到容颜的左如歌,对着身旁的人轻声说了些什么。
微风吹拂,那一头银发便随着风轻轻吹动。
皇甫御人听见了她的话,微微扭头望向身旁的人儿。他的绿眸里是她温柔的容颜,不禁感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用力地握了下。
他点了点头,将手松一节。
皇甫御人走到了左荣恩的身旁,望着大棺里的安静沉睡的左如歌,沉声说道,“左荣恩!你是她的丈夫,题笔的时候,知道怎么写了吧!”
“王……”
左荣恩听到了这句话,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忽然双眸绽放出光彩,泛起丝丝涟漪。
皇甫御人不再多说什么,对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荣恩……谢王成全……谢王成全……”
左荣恩心中激动,更是感动。他沉声喊着,身子一弯,单膝跪拜在地。
“起来吧!时辰不多了,未说完的话快些说了,让她放心地走罢!”皇甫御人虽然难过,可是身为男儿,连安慰也比较强硬。
左荣恩明白他的这份心,沉重地点了点头。
而他低下头的容颜,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一闭,敛去了那份渐渐浮起的酸涩。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次无用地哭泣?若是如歌知道了,一定又要笑话他了!
是啊!让她放心地走……
皇甫御人见他沉沉点头,这才舒缓了一口气。迈开脚步,抬起头瞧见了在自己身前站着的古招欢。而她正微笑地望着自己,双眸清澈璀璨。
他一时心神荡漾,太短的时日内,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让自己感觉疲惫。此刻,她还在自己身边,让他感觉自己是如此幸运以及幸福。
是的!这一生,能有她相伴,还求些什么呢?
天下、领土、权势……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抓不住的东西!而惟有她,才是最为真切的所在,是不离不弃自己的女子啊!
皇甫御人迈开脚步,走到了古招欢身边,再一次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时候,她也用力地反握住他。
萧声依旧悠扬地吹响着,除去那份痛苦以及惆怅,还多了一份珍惜与感慨。不是无欲无求,就会变得所向无敌,正因为有那一份想要守护的存在,才会更加勇敢。
左荣恩扭头,牙齿咬破了手指,鲜血滴入朱墨盒里。他这才拿起一旁沾着朱墨混着自己鲜血的大毛笔,从地上站起身来。
低下头,最后再一次深深地望她一眼。
如歌,你等哥哥……
等哥完成了神子的使命……哥就来陪你……不要害怕孤单……也不要害怕寂寞……更不要走得太快了……哥会追不上你的……
我们说好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完,心里深呼吸一口气,眼睛一闭,没有迟疑地将棺盖合上了。拿着毛笔,在棺壁上写下了一行字。
——吾妻如歌。
——左荣恩。
大棺被曲阴阳以及莫不凡推入了陵墓,除了在场的众人,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左如歌并不是以皇甫王朝皇后的名义入葬,而是以他的妻子之名。
众人朝着合上的陵墓鞠躬,伫立了许久。
等到天色渐渐暗沉,萧声也停了声,这才转过身,依依不舍地离去。归去的步伐,显然是轻了许多,因为带着美好的憧憬。
左荣恩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陵墓,轻声说道,“如歌,这一次,要改改那一句话了呢!一生一世都太短了,许你生生世世!”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耳边的风,一如她的首肯。
众人出了皇陵,队伍起程朝着都城而行。马蹄踏着青草,溅落起尘尘飞扬。路边的小白花,却还在寒风中怒放出动人的姿态。
都城内,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灯笼。按照风俗,这白灯笼要挂上七七四十九日。
皇甫御人一行刚进入都城,抬头瞧见了身穿白色丧服的小卓子。他孤单瘦弱的身影里,犹如快要凋落的纸片,欲欲而坠。
小卓子一直盼望着王的归来,而他此时也已临近三十。
虽然主子已经沦落,可是在自己心里依旧是他的那位主子。从儿时到少年,从少年又到中年,始终是那位殿下。因于这份相处之情,即便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面圣。
从宫女口中得知主子已经陷入昏迷很多时日了,可是基于王下过命令,任何关于彻皇子的事宜都不予理会,又加上皇后如歌病逝,彻皇子昏迷一事更是没人愿意禀告。
他之所以会等候在这里,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小卓子被士兵们推到了一旁,他连忙跪拜在地。
等到王的队伍进入都城,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个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更是站起了身。自己被士兵们拦住了,他却也朝着王伸出了手。
“王!救救彻皇子!王!救救他!”
“彻皇子他已经昏迷整整七天七夜了!七天七夜也不曾醒过,更没有进过任何食物,再这样下去,他快要死了!彻皇子他……”
“王救救他啊!王开恩啊!”
“……”
他的呼喊声,惊动了皇甫御人,也惊动了马车里的古招欢,更是惊动了知晓皇甫彻的人。顿时,众人的目光望向那呼喊的人。
曲阴阳一眼就认出了他,脱口而出,“小卓子?你们快松手”
“是!”士兵们这才松了手,放他入行。
小卓子急忙跪拜在地,半跪着到了皇甫御人的马匹前,哀求道,“王!救救彻皇子吧!他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了!再不救他,恐怕就迟了!”
“王啊!”
皇甫御人听到这番话,原本刚刚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挑起,感觉烦躁异常。他凝重了眼眸,沉声问道,“你说皇甫彻昏迷了七天七夜?”
“是!王!送膳食的宫女们已经有七天不见他进过膳了!彻皇子就躺在床塌上,一动不动!”小卓子焦急不已,禀告道。
皇甫御人怔松了神情,感觉自己四肢百骇。
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皇甫彻……他差点就要将他忘记了……他到底是在做些什么……这十年里……他到底又做了些什么……
气死了父皇,又惹得母后病逝,将皇甫彻囚禁于景阳宫,更是将其他皇子统统驱逐出境,分派到打下的其余国都看守,不得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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