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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指的竟然就是刚才他们离开的地方,她看到大桥下黑压压的阴影,笼罩着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民宅,在辉煌夜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他看着那个方向,无视她略微惊讶的眼神,“我妈摆小摊养大我,小时候经常看到她被人欺负。”顿了一下又说,“我是很能打架的。”
这点她是知道的,可是在这种时候,她却只会立在旁边,一句话都接不上。
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把眼睛低下去,看到他搁在铁栏上的手,手指握得很紧,扣着的衬衫袖口上,银色的袖扣闪着暗暗的光。
她想他不至于在这时候骗她,然后就暗暗地感叹了一下,什么叫脱胎换骨?这才是!
“我妈挺厉害的,会跟人干架,会拿皮带抽我,最穷的时候骗我说自己吃过饭了,饿着肚子看着我把桌上的东西吃光,最省的也是她,公交车都不舍得坐,为了拿个人家带过来的包裹,城东走到城西。”
董知微听到这里,突然抬起了眼睛。
他一定是很难过,才会对她说这些。
他的侧脸在浓重的夜色里有些模糊,她一直是怕他的,但看到他这么难过,又有些不忍。
她想一想,“现在医学发达,什么病症都有治疗的办法,你不要太过担心。”
他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你误会了,我母亲并没有生病,她只是受了惊吓。”
她来不及转移目光,与他对了个正面,他确实是个好看的男人,但此刻那双眼里的阴冷让她发抖。
他明显是感觉到了,就在她面前垂下眼去,又顺手掐灭了烟头,再开口声音里少了许多东西。
“老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再等一下,我叫他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陈师傅,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回答。
他已经往回走,擦过她的身体,并没有回头。
她跟过去,看到他回到病房前,也不进去,就在走廊里的硬木长椅上坐了,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沉默着,手指在银色的打火机上轻轻地摩挲着,像是忘记了还有她这个人。
电梯就在董知微的左手边,许多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现在并不是上班时间,她与老板单独待在医院里是会惹人闲话的,做人要公私分明,这是老板的家事,他明显心情不佳,继续待在这里是不明智的……
她这么想着,又往电梯处走了一步,袁景瑞没有抬头看过来,也没有说话。她觉得那就是默许她可以离开了的意思。真好,她可以回家了,爸妈都在等着,她已经倦极,需要躺倒在自己的床上彻底放松,更何况按照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明天多半得一早就到公司将袁景瑞的工作日程取消或者另作安排,要面对那么多人,做那么多解释,还不能将真实情况说出来,想想都会是疲劳的一天。
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他,“袁先生,你吃过饭没有?需要我买一点东西上来吗?”
他抬头看她,看到董知微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并不是对他,只是对自己,两只眼都睁大了,比平时生动许多。
董知微捧着一碗外卖皮蛋粥回到医院的时候,还陷在对自己之前所说的话的无法置信之中。电话已经打回去了,怕自己父母担心,说的当然是加班,妈妈在电话那头叹气,“老是连着加班,家里烧了红豆汤,还想等你回来一起喝一点再睡。”
她有些内疚,但想想到底还是在伺候老板,也不算撒谎。
再等看到袁景瑞,他仍旧在病房门外,老陈已经赶过来了,就立在他身边,低声与他说话,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转过头来,看到她手里捧着粥碗,脸上就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来。
董知微有一瞬间的尴尬,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亮着灯的病房同时被打开,有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对袁景瑞说。
“好了,病人已经醒过来了。”
他立刻立起来走了进去,到了门口突然回过头来,像是突然又想起有董知微这个人那样,对她说。
“你也来。”
董知微愣住,身体立在原地,无声地抗拒了一下,但他坚持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不可抗拒的意思,她竟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工资账号,立刻没骨气地动了。
没什么比老板的威胁更厉害的了,尤其是她还需要这份工作的时候,董知微叹息。
袁景瑞带着她走进病房里去,袁母果然已经醒了,两只眼睛看住儿子,嘴巴张了张。
他要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妈。”
袁母立刻尝试着撑起身子,“别听他们吓唬你,我没事。”
袁景瑞上前按住她,她转过脸来看到儿子身边捧着粥碗的董知微,原先要说的话就收住了,脸上露出又是惊讶又是期待的颜色来,“这是?”
“她叫董知微,知微,这是我妈。”
他竟然叫她知微!平常的那声“董秘书”到哪里去了?
董知微立刻将脸转向他,身体僵硬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大致明白了袁景瑞的意思,但又不敢相信,心里只是无限后悔自己之前竟然会与他一起来了医院。
什么叫做自寻死路,说的就是她。
袁景瑞也望向她,目色深沉,耳边传来老人的声音,“叫知微啊?名字真好听。”
那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对着老太太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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