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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伟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还有,你没带什么武器吧?”
方木想了想,伸手从书包里把军刀拿出来,递给了邰伟。
“你带着这玩意干吗?”邰伟接过军刀,皱着眉头打量着,“暂时没收,完事再还给你。”他举起一根指头,脸上做出威胁的表情说:“按理说,你这个是管制刀具,明白么?”
方木笑笑,没有做声。
邰伟把刀揣进衣兜里,“你坐一会儿,我去提人。”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了脚镣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
马凯步履蹒跚地被两个看守带进会客室。他一直低垂着头,能看见被剃光的脑袋上还有几处伤口。看守们把他按在方木对面的椅子上,刚要把他的手脚铐在桌椅上,方木说:“不要铐他。”
“不行。”邰伟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方木把邰伟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我需要他完全放松,才能得到我要的东西。”
现有资料显示,尽管幼年丧母,但马凯在26岁之前一直是正常成长的人。高中毕业后直接升入大学,大学期间除了一次考试不及格之外没有任何人生瑕疵。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任业务员。平时虽然与人交往甚少,不过也没表现出精神错乱的征兆。谈过一次恋爱,后来无疾而终。如果说马凯一直在一条普通却平坦的人生之路上按照固有的轨迹匀速前行的话,那么他26岁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并就此改变了他的一生,也让很多无辜的人命丧黄泉。方木要探求的,就是他两年来的心路历程,这也是全案中所有谜题的答案。
“不行,这家伙很危险,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我不会有事的。万一有情况,我就按铃。”
邰伟看看方木,犹豫了一下,示意两个看守不必铐住马凯。随后,他走到马凯面前,厉声说道:“你老实点,听到没有!”
等邰伟和两个看守出了铁门,方木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他摊开笔记本,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
“你叫马凯?你好,我是市局行为科学处的。”方木临时编造了一个身份。
对方毫无反应,依旧低垂着头。
“你听到我的话了么?马凯,请你抬起头来。”方木提高了声音,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马凯慢慢抬起头来。方木屏住呼吸。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在头顶刺眼的白炽灯下,马凯的双眼一片灰白,就像两块墓碑镶在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
雾霭中死寂的坟场;随风摇摆的枯枝;远处若隐若现的残砖断瓦,一瞬间,方木仿佛置身于无法自拔的梦魇,耳边竟传来隐隐的丧钟和乌鸦的哀叫。
方木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直到他重新低下头去,方木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今天来,”方木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是因为我对你很有兴趣。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谈谈你和你所做的这一切。”
马凯依旧不做声,双手夹在腿中间,方木注意到他在前后摇晃着身体,轻微,但是很有节奏。
“你受过高等教育,也许你也清楚,我个人的意见不会对法院的判决产生任何影响。”方木慢慢地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心中有不为人知的痛苦,如果你不想让这痛苦一直折磨你到死,如果你想让那些误解你的人了解事实的真相,那么,请你相信我,告诉我。”
马凯似乎无动于衷,几秒钟后,他重新抬起头来,“很多人都觉得我是杀人恶魔,对么?”
方木点点头。
马凯似乎惨笑了一下,摇摇头,“你们不知道,我不想杀人的。”
“为什么这么说?”
马凯没有做声,呆呆地望着方木身后的白墙,身子又开始有节奏的前后摇晃。
方木想了想,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过去:“要不要来一支?”
马凯抬起头,凝视着递到眼前的香烟,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轻蔑。
方木自顾自地点燃一根香烟,用力地吸了几口,大团的烟雾在他和马凯之间弥漫。方木能感觉到马凯的目光随着烟雾慢慢流转,最后落在他嘴边的香烟上。
“吸烟有害健康。”他突然干巴巴地说。
“哦,那你觉得你的健康状况如何?”方木马上抓住这个话题。
马凯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摇了摇头:“不好。”
“哪里不好呢?”
马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把目光从方木脸上移开,轻声说:“我有严重的贫血症。”
“可是已经有医生给你做过身体检查了,你的血液完全正常。”
“他们知道什么!”马凯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上身挺直,手也猛地从两腿间抽了出来,“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最清楚!我爸爸死于白血病,我哥哥也是,我,我早晚也会全身血液枯干,像一具干得掉渣似的木乃伊一样死掉。我知道的。”
“你不相信医生的诊断?”
“他们都是骗子,他们都希望我死掉。他们不肯帮助我。我给你钱,给我输血!他们居然说不行。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行?我爸爸躺在病床上,脸色越来越白,我知道那是血液在慢慢干涸,输血之后呢,他就能走路了,能吃饭了,能跟我说话了。为什么不给我输血?他们就是希望我死,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死,我不会像我爸爸和哥哥那样,躺在床上一直到灯枯油尽,我不会的,我要自己救我自己!”
“所以你就吸血?”
“.……对。”
“为什么选择女人?”
“因为女人的血干净、柔软,好吸收。男人的血硬邦邦的,太粗糙。”“是么,你怎么知道?”
“哦?我自己这么觉得。”
“那,为什么单单是她?”
马凯愣了一下,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半天,他挠挠头:“没什么啊,走在街上,看到她,就跟着她走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家里有人呢?”
“那就走开呗,我遇到过一次,那女的丈夫在家,还好我跑得快!”马凯咧开嘴,嘎嘎地笑起来。
“吸血,”方木盯着马凯的眼睛,“有用么?”
马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郑重,“当然。我还活着,否则我早死了。”
“那为什么还要把血跟其他东西掺合在一起?光喝血,不是吸收得更多?”“不,我不是变态杀人狂,我是为了治病。另外,”马凯搔搔脑袋,“那玩意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吸血就吸血,为什么要剖开她们的肚子?割开腕动脉不是更省事?”“你不懂,”马凯微笑着摇摇头,“我喜欢那感觉,哗地一下涌出来,那么多,泛着泡沫,如果我的血能一下子这样涌出来,让我用什么换都行。”
马凯闭上眼睛,脸上是回味无穷的表情。
他在想什么?在一望无际的血的海洋中畅游?来吧,都是你的,苍茫无际。俯身下去,喝得饱饱的,不必擦嘴,不必担心会枯竭。永生多好,哪怕一辈子受到诅咒。
“说说那次吧,那个小女孩。”
“哪个?”马凯一脸莫名其妙。
“被你杀死的那个。”方木突然想吐。
“哦。”马凯若无其事地向后靠在椅子上,“说什么?”
“你已经杀死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没有吸她的血,而是选择了那个小女孩?”
“呵呵,那个小丫头。”马凯咂咂嘴,“长得很漂亮,小胳膊圆滚滚的,皮肤很嫩,仿佛能掐出水来,脖子好细,我只稍微用了一点劲,她就昏过去了。”
“为什么要杀死她呢,你那个时候已经有可以饮用的血。”
马凯轻声笑笑:“老弟,给你一个土豆和一颗樱桃,你会吃哪个?”
方木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土豆?樱桃?那是活生生的两个人!他想起佟卉那双至死仍圆睁的双眼。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方木竭力让语气平淡:“为什么还要把那女孩带走呢?直接在屋子里喝掉那女孩的血就得了,干吗要冒那么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