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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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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父亲意有所指,谢华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窗外夜色漆黑。

花园中的路灯幽静。

“可是……”

谢华菱仍旧心有不甘。

“洛朗前几天打来电话给我,这也是他的意思。”谢鹤圃研究着花瓶底部的落款,“他说,他最了解自己的女儿,说明美这丫头真正最喜欢的还是瑄儿,只是瑄儿性情清冷,她才一时受了璨儿的迷惑。希望我们能再给明美一个机会。”

谢华菱的嘴唇动了动,又忍住。

“洛朗还说,他最近也会打电话给你,替明美向你道歉。”将花瓶放回锦盒中,似乎没有留意到谢华菱脸颊飞闪出的红晕,谢鹤圃又随手拿过一只紫色的锦盒,锦盒精致美丽,里面装着六只鼻烟壶。

“……就算我可以原谅明美,”过了一会儿,谢华菱蹙眉说,“但是她自己也未必会同意,当时她撕破脸都要跟瑄儿解除婚约,现在怎么肯离开那野种,嫁给瑄儿。”

珐琅的鼻烟壶色彩艳丽,谢鹤圃满意地把玩着,说:

“明美是懂事的孩子。”

谢华菱的眉心皱得更紧,她不像父亲那么乐观,但是比起明美来,她有更无法容忍的人。

“父亲,相信您看到了瑄儿车祸的调查报告!”说到这个,谢华菱的怒火一下子涌上来,“车祸是越璨动的手脚,确凿无疑!我不懂,您为什么一直放任他!为什么还不把他赶出去!”

“把他赶出去,谁来运营谢氏集团的业务,”谢鹤圃扫了女儿一眼,“你吗?我曾经让你负责过,结果怎么样?”

谢华菱僵住。

“还是你打算让瑄儿全部接手,你觉得他的身体能够负荷得了吗?”看着蠢如草包的女儿,谢鹤圃的声音里有些不悦。

“可以找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只要给的价码高,不愁找不到人!”谢华菱早已想过这些,“而且,父亲您也可以亲自出山,等瑄儿身体更好些……”

“璨儿接手公司这几年来,业务版图扩展了五倍,利润提高了七倍,”谢鹤圃打断她,“有哪个职业经理人能比他强?我老了,这江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但越璨狼子野心!他一直对谢氏怀恨在心,他留在谢氏,不是为了帮谢氏发展,而是为了毁掉谢氏,为了报仇!”谢华菱急怒,“父亲,您这是养虎为患!必须要在越璨掌控的势力做大之前,将他赶走,让他滚出谢氏!而且,他有什么资格姓谢,他根本不是谢家的人,他是越兆辉跟那个贱女人生的野种,一丁点谢家的血统都没有!”

同样的夜色。

房间里换上了一张异常宽大的双人床,足够两人互不干扰地睡在一起。帮越瑄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叶婴帮他换下衣服,简单清洁了他的身体。在她想要帮他按摩全身,舒缓他疲累了整晚的肌肉时——

越瑄拒绝了她。

“睡吧。”

他的声音是淡然的,却不知怎么,带着疏离的清冷。然后他在薄被下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仿佛睡去了。

轻手轻脚躺到越瑄的身边,盖上薄被,叶婴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好久没有这样了,他疏离淡远得如同她是陌生人。

是因为寿宴时宣布的婚讯吗?

她细细地想。

森明美同他谈的那段时间,是说了些什么吧。森明美是请他再次放弃婚约,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呢?或者他对森明美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或者,他是希望她能识趣地离开,毕竟如果他下个月便要同森明美结婚,她的存在会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蔷薇花影。

她闭上眼睛。

忽然有种疲倦的无力感。

就算再怎样周详的计划,也会遇到意料不到的情况,她没有想到谢老太爷会宣布越瑄与森明美结婚,她无法揣测越瑄对她忽然流露的接受和喜爱究竟有几分真实,而越璨……

越璨……

紧紧闭着眼睛,旧日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窗外绽放的第一夜蔷薇,纯白的花瓣,漫天的血腥,似梦又非梦,血海般的腥红淹没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手中的那把刀!

一刀!

一刀!

有铁锈味的血腥液体喷溅在她的脸上,略烫的,也溅到她的唇上……

颤栗般地颤抖。

冷汗淋漓地霍然睁开双眼,天花板依旧有影影绰绰的花影,叶婴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她吐出一口气,茫然地躺着,直到察觉出那颤抖还在继续。

她愕然扭头——

旁边雪白的枕头上,越瑄面色煞白,正痛得渐渐抽搐,他握紧双拳,汗水湿透床单,一阵阵地颤栗着,胸腔发出骇人的哮鸣音,“丝厄——”,“丝厄——”,唇色也紫得惊人!

夜色漆黑。

如同对一切都毫无察觉。

“将璨儿赶出谢氏?”谢鹤圃抬眼望向谢华菱,目光复杂,“华菱,就算你自己忘记了,你曾经在兆辉过世前答应过他什么,我也没有忘。我谢鹤圃这一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对临死之人承诺过的事情,还做不出食言之举!”

谢华菱神情尴尬。

“且不说,当年你和兆辉之间,究竟谁错得更多。纵使兆辉有千般错,万般对不起你,他人已死,也算对你谢罪了。”谢鹤圃长叹。

家世清贫的越兆辉自初中起就由他一手资助,美国名校毕业后到谢氏就职,展现出卓越杰出的管理开拓能力,年纪尚轻就被提拔到副总的位置。因为只有一个不成器的独生女,他考虑过将来让兆辉作为职业经理人执掌整个谢氏,或者将兆辉认为义子。

然而阴差阳错。

女儿对兆辉一见钟情,苦追不已,他也确实对兆辉这年轻人很是喜爱,便用了些办法,促成了这段姻缘。

却不料结局是场悲剧。

“我是答应过他,将越璨视如已出,对越璨和瑄儿一视同仁,拥有同样的继承权,”谢华菱冷哼一声,当时她就不该心软,因为一时愧疚和惶恐,答应了临死的越兆辉,“不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贱女人生的野种,一个跟谢氏毫无血统关系的野种,怎么可能跟我的瑄儿一样!更别提他狼子野心,好几次伤害瑄儿,这次又差点直接要了瑄儿的性命!”

谢华菱怒极了:

“我一定要赶他出去!我要他像穷光蛋一样,两手空空地滚出去!我要让他后悔!我要让他跪在我的面前!就算对死人食言会有天谴,我也一个人全都担了!”

“住口!”

谢鹤圃皱眉呵斥,又叹息道:

“应该是兆辉早料到你会如此,所以他在临终前,将名下所有的谢氏股份,全部转到了璨儿的名下。”

“什么?!”谢华菱震惊,“全部转到了越璨名下,一点也没有分给瑄儿吗?!他竟然那么偏心那个野种!父亲,您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谢鹤圃扫她一眼。

谢华菱讪讪地收起脸上的怒色,鄙夷地说:

“就算越兆辉名下的全部给了越璨,也没有多少,不足为患。”

“一共是——”谢鹤圃说出一个数字。

谢华菱面色大变,惊唿:

“怎么可能?!越兆辉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他入赘进来,多拿了一些股份,总共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啊!狼子野心!这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亏我觉得越兆辉清高自持,原来偷偷吞了这么多谢氏的股份!”

她愤怒地来回踱步。

“早知如此,我对越兆辉和那个贱女人还是心软了!贱种,全都是贱种!”

“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暗中收购谢氏的股份,”放下手中的鼻烟壶,谢鹤圃走到窗前,夜色映着他的白发,“查不出是谁的举动,但是那些已被收购的股份,全部加起来,足以动摇谢氏的根基。”

“父亲!”

“菱儿啊,”谢鹤圃长叹说,“从小我对你疏于管教,养得你任性跋扈,但是你现在毕竟不小了,凡事要顾虑大局。谢氏几百年传承下来,靠的是团结一心。璨儿虽然是越兆辉的外室所生,但你毕竟当时也是认了他,他这些年也将谢氏运营得有声有色。谢氏到了瑄儿这一代,人丁单薄,瑄儿又身体不好,为他找一只臂膀,胜过为他结一个仇敌。”

“就算我肯放过他,他也不肯放过我啊。”

谢华菱面色凄然。

“父亲,你在一天,越璨可能会安分一天。但说句不孝的话,哪一天若是你不在了,我怕他会生吞了我和瑄儿。”

“放心吧,瑄儿没有你想的那么弱,”银发雪白,谢鹤圃叹息,“他只是身体不好,否则……唉,华菱,总之你记住,不要再去招惹璨儿了。就算是为了瑄儿,多给他一些调养身体的时间。”

夜色愈来愈深。

“……别管我……”

唇色紫得骇人,在持续的颤抖中,越瑄吃力地阻止叶婴,断断续续地说。然而疼痛越来越剧烈,哮喘音也越来越尖锐和急促,淋漓的冷汗湿透了他的黑发。

再顾不得许多,叶婴急忙按下唤人铃。首先冲进来的是谢平,然后24小时守候在门外的两个特护也全都赶了进来。打开窗户通风,一个特护拿药,一个特护为越瑄按摩痉挛的双腿,叶婴扶着越瑄坐起来,拍抚他的后背,帮助他缓解窒息般的哮喘。

“丝厄——!”

“丝厄——!”

从身后拥住越瑄,她的手触到他的后背沁满了冰凉的冷汗,那样剧烈的颤抖,好像他的生命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会断掉。他面容苍白,双颊有异样的潮红,他的头无力地倚在她的肩上,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他,用她双臂的力量紧紧抱住他。

“二少!”

谢平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疼痛似乎在渐渐缓解,越瑄虚弱地闭上眼睛,偎在她肩头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点,哮喘的声音也没有方才那么吓人。谢平递来毛巾,叶婴小心翼翼帮越瑄拭去额头和脖颈间的汗水。

见情况稳定下来,两个特护静静退出去。谢平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他明白二少爱清静,只得凝重地看了叶婴一眼,才缓步走出去。

越瑄身体冰冷。

叶婴抱扶着他的后背,送他轻轻躺回枕上。她犹豫了片刻,床单、枕套、薄被和他的睡衣实在湿透了,即使睡下也无法休息好。于是她轻声解释了几句,帮他翻身到床的左侧,把这一边全换好了,又帮他再翻身过到另一边。

枕头、床单、薄被全都是干爽舒适的了。

她拿过一套干净的睡衣,俯下身,准备帮他换上,却发现他正默默地看着她,眼中有种复杂得令她完全看不懂的神情。

叶婴一怔。

“怎么?”

她下意识地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怕他刚才疼痛出汗疲倦之后会开始发烧。刚触到额头冰凉一片,他却吃力地扭转头,让她的手落空。

叶婴眼眸一黯,苦笑说:

“刚刚才宣布你和森小姐的婚约,我就连碰不能碰你了吗?”不久前的花园中,那个温柔地吻着她,问她该怎样证明的越瑄,跟眼前这个容色苍白、神情清冷的男子,仿佛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不是希望我识趣,能够安静地离开这里?”她低低地问。

突然几声低咳。

刚刚平复的喘息又急剧了起来,雪白的枕头上,他的睫毛幽长地颤抖着,一声声压抑地低咳,潮红的面颊有种病态的清艳。他闭着眼睛,房间里很静,久久都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她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夜风吹动窗纱,他将手蜷在唇边咳了许久,才缓缓又睁开眼睛。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的双眼愈来愈黯。

愈来愈黯。

就如同在那一刻,连低咳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我没走。”

从床头那边走出来,叶婴微笑着。

有些如释重负,她悄悄松了口气,坐在越瑄的床边,她俯下身,笑目盈盈地瞅着他忽然显得有些狼狈的神情。

“既然不舍得我走,刚才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厌烦我,害我真的难过了一下,”用力扭了扭他的手指,她紧紧盯住他,眼底有种可怜巴巴的神情,“在花园里还好好的,跟森小姐谈完话回来就变这样,哼,她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越瑄禁不住微微莞尔。

“啊,看来就是!”她一脸委屈,“你别听她的,她嫉妒我,她嫉妒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她想抢也抢不回去了。”

“阿婴……”

看着像孩子样逗趣可爱的她,越瑄的唇角有温柔的暖意,然而慢慢地,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又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

“阿婴。”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他的声音很低。

“嗯?”

她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同样郑重地回望着他。

“你希望,”有些涩重,又是清晰的,越瑄眼神复杂地凝视她,缓缓说,“我同明美结婚吗?”

“你再说一遍。”

叶婴眨了眨眼睛。

“……你希望,”越瑄喑哑地说,“我同明美……”

“你居然真的敢重说一次!”叶婴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狠狠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力揉搓着,“你是我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从森明美放弃你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是我的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懂不懂?!”

“我怎么可能会希望你同森明美结婚!”

她瞪着他,带着几分怒火。

“你说过你喜欢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亲口对你爷爷说的,所以你没有反悔的权利!如果你敢抛弃我,跑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就——我就——”

越瑄深深地望着她。

好像在研究她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在演戏。

“——我就一口一口咬死你!”埋下头,她咬住他的唇瓣,凶巴巴地用力一咬,将他的嘴唇咬破了一点。他低吟一声,温热的血液染上她的唇片。抬起头,她得意地笑,“怕了没?你再敢说一遍,我就再咬你一口!”

唇上染着他的血。

她笑得如同妖艳的血蔷薇。

竟没有察觉。

她自己的下唇也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却不是被他弄破的。

“……好。”

目光从她的下唇静静收回,越瑄轻声说:

“我知道了。”

如果他与明美结婚,那么,她或许就能够……

但她拒绝了。

虽然不知她的拒绝里有几分真意,然而,夜风吹来蔷薇的花香,望着她近在面前的笑颜,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

这一晚过得很漫长。

等叶婴打着哈欠,也钻进薄被里的时候,墙壁上的静音时钟指到了夜里一点。关了灯,房间里黑暗一片,只有天花板影影绰绰映着窗外的花影,她很困,却睡不着。

身边的越瑄也没有睡着。

心中有某种酸软的感情涌动,她翻个了身,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挨近他的枕头。属于他的清越气息将她包围,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依旧闭着眼睛,偷偷伸出一只脚,在薄被下碰了碰他。

黑暗中,她一边装睡,一边悄声问:

“……这样会不会疼?”

声音涌在喉咙里,越瑄貌似平静地躺着,黑暗中却仍然能隐约看出他耳畔的晕红,半晌,他哑声回答她说:

“不疼。”

“有感觉吗?”

“……有一点。”

“什么感觉?”

“……你的脚趾,凉凉的。”

在薄被里,她的脚趾偷偷摸摸一路向上探索。

“那这里有感觉吗?”

“……有。”

“这里呢?”

“……有……”

“这里呢?”

直到他晕红着脸,吃力地翻身吻住了她!

在温暖的薄被里,两人轻柔缠绵地吻着彼此,轻柔缠绵地抱在一起,慢慢地睡着了。

同样的夜色。

浴室里,映目是蒸腾着的白茫茫的水汽和小麦色**的肌肤。越璨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足站在花洒下,任由暴雨般的水流冲打。晶莹的水流蜿蜒而下,从漆黑的眼睫,到他的脖颈,到他的胸肌——

临近胸口处。

那颗鲜红细小的朱砂痣。

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孤傲的女孩子曾经伏在他的胸口,用她的指甲轻轻刮着这颗朱砂痣,说,那像一滴血,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血。

她吻过那滴血。

她说,这颗朱砂痣是属于她的,这一世,他都不可以再让别的女人看见它。

湿润的水流一股股冲洗着他的全身。

自他的胸肌,蜿蜒过劲瘦的腰部,再往下,越璨木然地闭着眼睛,水流漫延过他的大腿内侧。

在那里,还有一颗朱砂痣。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颗痣,直到被她发现。当时的她羞红慌乱地闭上眼睛,而后却又假装镇定地调侃他,说,在这个位置,它应该是一颗守宫砂。

水流打湿他紧闭的眼睫。

那些是在他心底珍藏的记忆,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才会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想起。他不敢反复地想,怕想起得多了,那些记忆会被碰掉一些什么,会不再那么鲜活。

而这些被他近乎吝啬地珍藏起来的——

“……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

微笑着敛下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

“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却被她拿来威胁他。

暴雨般的水流中,越璨仰面长长屏了口气,而后漠然地关掉花洒,扯起浴巾披在身上,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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