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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玠的双臂尚不太能抬,可他仍咬着牙,努力伸过双手,连汤药碗带我颤抖的手一同接住,他的手不像师父的手掌那样热,许是常年手握兵刃的缘故,手掌中有粗硬的茧皮。他这一托,我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好像他正在接过的是一碗我刻意熬制的毒药一般。
“阿心,你可是在担心,怕我死了?”他的言语间依然听不出一丝的慌张,从容不迫,甚至还有些微得意。“怕什么,不过就是一碗汤药,生死有命,全在天,又不在这一碗汤药。我若命薄,早就死在阵前,或落下山崖摔死了,天若许我命硬,这一碗汤药又怎能害了我。”
他这话,我竟觉着十分有理,又感激他能体恤我的胆怯心虚。
他笑着垂眼向那碗汤药一扫,“再不吃可就要凉了,岂不是白辛苦了你一场。”
我不觉就扬起了笑,手上也不抖得那么厉害了,抬起手腕,顺利地将汤药碗送到了他的唇边。
余玠不假思索地大口大口咽下汤药,一眨眼的功夫,一碗汤药教他吃得一滴不剩。我放下汤药碗,细细地替他拭去唇边和下巴上的药汁,他却还笑道:“受累了。”
我扯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笑得不成个样子。
这一晌午,我在屋子里坐立难安,每隔一会儿便要偷眼打量余玠的脸色,三分三的毒性刚烈,不会慢慢地侵入骨血,倘若毒发,一个时辰内必定显现。余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谈笑自若,饮食如常。
我心底焦灼地看着日影变化,熬过了艰难的一个时辰,并未见他有任何异常,反复听过他的脉象,虽未见明显的好转,但绝无中毒的症状。
我疑心是三分三的分量给少了,少总好过多,少了尚且有机会能再试一回,多了,可就连性命也丢了。
直到入夜,余玠的双臂仍不能抬起,脉象上看,肺腑内伤,也无好转。临睡前,我隔着竹帘向他歉然道:“对不住,我学艺不精,下药不准,没能将你治好。我师父性子散淡,我又没那本事劝动师父来医治,因此,你若愿意,明日还得再冒险试一回。”
“不打紧,今日没成,未必就不是一桩好事,至少,我还能再多留一日。”竹帘那一边的说话声中有笑意。
“为何?你不想早日归营么?我与师父上山前,路过安丰镇,你的部将正四处搜寻你的踪迹。”我本以为他归心似箭,不料他却有心流连。
“自然是想尽快归营的,可我也舍不得离了……”他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叹着气续道:“舍不得离了这世外仙境似的地方。”
我无声地笑了笑,他兴许是以为我睡着了,探问了一声:“阿心?”
我闭着眼不答,默想着他原本一直唤我“阿心姑娘”,究竟是什么时候,改口径直唤我“阿心”了。
屋中静默了一会儿,他低声自语道:“阿心,这地方因你才是世外仙境。”
他真当我睡着了,我也希望自己真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