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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她不软不硬地一顶,慈姑哼了一声:“我家汉子自然有要紧事要做,关你什么事?”
周楠朝云娘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和慈姑吵。云娘性子柔,根本就不是这种乡下妇人的对手,和她吵不值当。
他舀了一碗干饭,慢慢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云娘,咱们家地里的收成如何,每年要上缴多少税赋?”现在既然做了大明朝的小地主,有产者。要想活下去,这十亩地还真要好生经营一番,毕竟这是自己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慈姑插嘴冷哼:“什么你家的地,这是老周家的。”
云娘回答说,地里每年出产粮食一石半,扣去半石种子粮,还余一石。
“十亩地,十石,两千多斤,六口人吃饭,日子是过得够苦的。”周楠微叹一声,他以前自己做饭,每天大约吃一斤米饭,一个月三十斤,半年就是三百斤。一家六口,半年下来就是一千八百斤。耗费粮食,大约六百斤的样子。
不过,现代人油水足,粮食吃得少。在明朝,普通人家一个月见不到两次荤腥,成年壮劳力,一顿饭消灭一斤干饭轻松愉快。如此算来,这两千斤粮食勉强混个肚圆。
不对,还需要交纳赋税。
云娘又解说了半天家里每年需要交纳给国家发赋税,顿时让周楠如同五雷轰顶。
明朝的赋税分为田亩、丁口和徭役三个部分。
田亩,就是按照你家所有拥有的土地面积每年按照一定比例交纳,丁口则是按照家中人数交纳人头税。另外,男丁每年还得自备口粮给官府修桥、铺路、修渠,这就是所谓的徭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以往周楠中了秀才做了县学生,按照大明朝的法律,每年可以免除二石赋税,且不用服役倒不觉得什么。现在他被革除了功名,该交的赋税一粒米都不能少。
周楠听完云娘的话,面色大变。在心中飞快地计算了一下,靠着家里这十亩地,忙碌半年,别说原始积累,能活下去都够戗。难怪周杨对自己突然钻出来的大哥反应那么激烈,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你多吃一口,家里人就少吃一口。
这还是嘉靖年间的太平岁月,如果换成崇祯那样的大灾年,又是辽饷又是练饷又是剿饷的一系列加征下来,老百姓也只能去死了。
看着郁郁葱葱的水田,看到田里忙碌的村民,看着瓦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这副美丽的山水田园风光却让周楠心中一阵发冷。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何况自己根本就不是农夫,地里的活两眼一抹黑。
现在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咬咬牙就能挺过去,将来习惯了就好。可现在一计算,自己先前的坚持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不对,不对。”周楠面目狰狞。
云娘拿起一张旧得不只到本来是什么颜色的汗巾爱怜惜地擦了擦周楠额上的汗水:“相公,什么不对?”
“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云娘,你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周楠咬牙切齿。
突然,旁边的慈姑大声冷笑:“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你还在做读书相公,考中县大老爷的美梦啊?看你今天干活的样子,就是个废人。而且,你究竟是不是俺家的楠哥还说不清楚呢,别是从什么地方跑来的骗子。”
周楠眉头一扬,这种泼妇,你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开染坊了。
突然,正在田埂上捉蚱蜢玩,弄得浑身稀泥的小豆指着远处喊:“娘,爹爹回来了。”
周楠抬头看去,却见那边官道上周杨正一摇一晃地走过来,身前还有两个挺胸兜肚的汉子。
那两人身上穿着箭袖青布长衣,头戴方形帽。帽子上还插着一根鸡毛。一人手拿铁链,一人手拿铁尺,霍然做衙门差役打扮。
看到三人,周楠心中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农忙的周杨不在地里干活,跑去跟公差混在一起做什么?而且,古人怕官,在普通人心目中,这种衙门里的胥吏就是夜猫子进宅,一但出现绝对没有好事,躲都来不及。
三人来得好快,目标正对周楠。
到了田埂边上,周杨指着周楠喝道:“就是他。”
一个衙役将手中的铁链一挥就朝周楠头上套去,喝道:“好大胆的贼子,冒人身份,***子,夺人家产。县尊大老爷发了签牌,捉你归案。走,随咱们到县衙去!”
顷刻之间,周楠冷汗淋漓。
事大发了,若是在以前自己一个逃人,被捉,最多再次发配辽东。虽说是有去无回,但至少暂时还能保得一命。可现在自己冒充周秀才的身份,霸占人的妻子,一旦暴露,按律当斩,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他心中忍不住一阵悲呼:苍天啊大地啊,冒充周秀才身份这事是他们硬栽给我的,关我什么事?劳资种了一上午地,累得跟孙子一样,也是受害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