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

十五 (第2/2页)

都来读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暗店街),接着再看更方便。

她转过身,在阳光下看着相片。

“你和德妮丝在一起,但我不认识另外两位……”

这么说,那女子是德妮丝。

“你不认识弗雷迪·霍华德·德·吕兹吗?”

“不。”

“盖·奥尔洛夫呢?”

“不。”

人们的生活显然是互相隔绝的,各自的友人彼此不相识。这令人遗憾。

“我还有她的两张照片。”

我递给海伦一张身份证小相片,和她靠着栏杆照的那张相片。

“我见过这一张,”她对我说,“我想是她从默热弗寄给我的……可是我想不起放哪儿了……”

我从她手里取回这张照片,专注地看着。默热弗。德妮丝身后有扇带木百叶窗的小窗户。对,百叶窗和栏杆可能正是山间木屋别墅的。

“动身去默热弗毕竟是个怪念头,”我突然说道,“德妮丝有没有告诉你她的想法?”

她凝视着小小的身份证照片。我等着她回答,心怦怦直跳。

她抬起了头。

“是的……她对我谈过……她告诉我默热弗是个安全的地点……你们总有办法越过国境的……”

“是的……当然啦……”

我不敢深谈。为什么一涉及到我关心的问题,我就这样胆怯,这样害怕呢?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出,她真希望我对她作出解释。我们两人谁也不作声。终于,她下了决心:

“在默热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如此恳切地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第一次感到了沮丧,甚至不仅仅是沮丧,而是绝望;当你意识到无论你如何努力,无论你才能有多高,愿望有多好,你碰到的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时,你就会感到这种绝望。

“我会向你解释的……改天吧……”

我的嗓音或面部表情一定有些异样,因为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好像想安慰我。她对我说:

“原谅我向你提出不合宜的问题……但是……我是德妮丝的朋友……”

“我明白……”

她站了起来。

“等我一会儿……”

她离开了房间。我注视着在脚下白羊毛地毯上形成的一块块光斑。接着是地板条、长方桌以及原来归德妮丝所有的旧人体模型。有没有可能,我最终还是认不出这些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呢?

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本书和一个记事本。

“德妮丝走时忘记拿这些东西了。喏,给你吧……”

我很惊讶她没有把这些纪念物放在一个盒子里,如斯蒂奥帕·德·扎戈里耶夫和弗雷迪母亲原来的花匠所做的那样。总之,在我寻访的过程中,这是第一次没人给我盒子。这个念头使我笑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没什么。”

我注视着书的封皮。其中一张封皮上,一个留唇髭、戴瓜皮帽的中国人的脸出现在蓝色的轻雾中。书名:《查理·张》。另一张封皮是黄颜色的,下方有个假面具,上插一管鹅毛笔。书名:《匿名信》。

“德妮丝竟读这类侦探小说!”她对我说,“还有这个……”

她递给我一个鳄鱼皮的小记事本。

“谢谢。”

我打开记事本浏览着,上面什么也没写。没有任何名字,任何约会。记事本只有月日,没有年份。我终于发现本子里夹着一张纸,我把它展开:

法兰西共和国

塞纳省警察局

巴黎第十三区出生证原件证明书

德妮丝·依韦特·库德勒斯,女,一九一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十五时,出生于奥斯特利茨滨河路9号乙。

父:保尔·库德勒斯,母:昂丽耶特·鲍加埃尔。无业,住址同上。一九三九年四月三日在巴黎(第十七区)与吉米·佩德罗·斯特恩结婚。

特此证明。

巴黎,一九三九年六月十六日

“你看见过吗?”我说。

她吃惊地看了出生证一眼。

“你认识她的丈夫吗?那位……吉米·佩德罗·斯特恩?”

“德妮丝从来没有告诉我她结过婚……你呢,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把记事本、出生证和装照片的信封塞进上衣夹里的口袋。我不知为何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尽可能地把这些宝物隐藏在上衣衬里内。

“谢谢你送给我这些纪念品。”

“不必客气,麦克埃沃依先生。”

她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我大大舒了一口气,因为她第一次说的时候我没有听清楚。我真想立即把它记下来,但对拼写没有把握。

“我很喜欢你对我名字的读法,”我对她说,“这对法国人不容易……可是你怎么写呢?别人写这个名字时总犯拼写错误……”

我用调皮的语气说。她笑了。

“M……C……大写E, V……O……Y……”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读着。

“这是一个字?你有把握吗?”

“完全有把握。”她对我说,仿佛躲过了我给她布下的陷阱。

这么说,是McEvoy。

“太好了。”我对她说。

“我从不犯拼写错误。”

“佩德罗·麦克埃沃依……不管怎么说,我的名字有点怪,你不觉得吗?有些时候我还习惯不了……”

“噢……我差点忘了。”她对我说。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德妮丝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

我展开信读道:

亲爱的海伦:

事情已定。明天我们和佩德罗一起穿越边境。到了那边,我将尽快给你写信。

我暂且告诉你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此人在巴黎,我们可以通过他联系:

奥列格·德·弗雷德 AUTEUIL 54—73

拥抱你。

德妮丝

二月十四日于默热弗

“你打电话了吗?”

“是的,但每次人家都说这位先生不在。”

“这位……弗雷德是谁呀?”

“我不知道。德妮丝从来没有向我提到过他……”

阳光渐渐离开了房间。她点亮了沙发旁矮桌上的小灯。

“我将很高兴再看看我住过的房间。”我对她说。

“当然可以……”

我们走进一条过道,她打开了右面的一扇门。

“这就是,”她对我说,“我不再使用这个房间……就在客房里睡……你知道的……朝院子的那间……”

我待在门口。屋里还相当亮。窗户两侧挂着酒滓色窗帘。墙上贴着淡蓝色图案的壁纸。

“你认出来了?”她问我道。

“是的。”

靠里面墙放着一个床绷。我走过去坐在床绷边上。

“我能不能单独待几分钟?”

“当然啦。”

“这将使我回想起‘当年的好时光’……”

她伤心地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去沏茶……”

她离开了房间,我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地板也坏了,地板条缺损,但窟窿没有填上。窗户对面,靠墙有个白色大理石的壁炉,上方有面镶金框、四角嵌贝壳的镜子。我横躺在床绷上,凝视着天花板,然后视线停留在墙纸的图案上。我几乎把额头贴在墙上,想看个仔细。乡野的场景。姑娘们戴着复杂的假发荡秋千。牧童穿着灯笼短裤弹奏曼陀林。乔林中月色溶溶。这一切唤不起我任何回忆,而当我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时候,这些画一定对我并不陌生。我在天花板上、墙上、门那边寻找一个迹象,一丝痕迹,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没有一样东西吸引住我的目光。

我站起来,一直走到窗前。我往楼下看。

街上僻静无人,比我进楼时更昏暗。警察仍在对面人行道上站岗。左边,如果我偏一下头,就能瞥见一个同样僻静无人的广场,有另外一些警察在站岗。所有这些楼房的窗户似乎吸收了渐渐降临的夜色。这些窗户是黑的,看得出里面无人居住。

于是,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从这间屋里看到的景象使我产生了已经领略过的不安和忧虑。这些房屋的正面,这条僻静的街,这些在暮色中站岗的人影,暗中令我心慌意乱,正如往昔熟悉的一首歌,或一种香水。我确信,过去在同一时刻,我经常待在这儿窥伺,纹丝不动,不做任何动作,甚至不敢开灯。

我回到客厅时,以为一个人都没有了,但她躺在丝绒长椅上睡着了。我轻轻地走过去,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白羊毛地毯中间放了一个托盘,里面有个茶壶和两只茶杯。我轻咳了两声。她没有醒。于是我在两只杯子里斟了茶。茶是凉的。

长椅旁的灯只照亮一部分房间,我几乎辨不出桌子、人体模型和缝纫机,以及德妮丝扔在这儿的东西。我们在这个房间里是如何度过夜晚的?怎样才能知道呢?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我听见她的唿吸声,难以觉察的唿吸声。但房间如此寂静,哪怕最小的声响,最轻的耳语,也清晰得令人不安。何必叫醒她呢?她无法告诉我许多事。我把茶杯放在羊毛地毯上。

离开房间时,地板被我踩得咯啦咯啦地响。我走进过道。

我摸索着找门,然后找楼道的定时灯。我尽可能轻地关上门。刚推开另一扇镶小方格玻璃的门,准备穿过楼房入口处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和刚才凭窗眺望时一样。入口处球形玻璃罩顶灯挥洒下一片白光。渐渐地我习惯了这过于耀眼的光。我待在那儿凝视着灰墙和门上闪闪发光的小方格玻璃。

一种感觉油然而生,好像那些稍纵即逝的梦的碎片,你醒来时试图抓住它们,以便把梦补圆。我觉得自己在漆黑的巴黎行走,推开康巴塞雷斯街这幢楼房的门。突然间我的眼睛被晃得睁不开来,有几秒钟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入口处的白光与外面的夜色反差太大了。

这是哪个年代的事?名叫佩德罗·麦克埃沃依的我,每晚会回到这里?我认得出入口、长方形大擦鞋垫、灰墙、有一道铜箍的球形玻璃罩顶灯吗?在门的小方块玻璃后面,我看见楼梯的起步,真想登上楼梯,再做一遍我做过的动作,走走以前的路线。

我相信,在各栋楼房的入口处,仍然回响着天天走过、然后失去踪影的那些人的脚步声。他们所经之处有某种东西在继续颤动,一些越来越微弱的声波,如果留心,仍然可以接收到。其实,我或许根本不是这位佩德罗·麦克埃沃依,我什么也不是。但一些声波穿过我的全身,时而遥远,时而强烈,所有这些在空气中飘荡的分散的回声凝结以后,便成了我。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

新书推荐

GB群穿:摄政王腰软腿长恋爱脑 月下仙子 奥特:继承天空之光的我过分老六 当满级大佬抓个系统去快穿 千年重生:再闯新魔界 长相思之不负流年 主角又要抢我剧本 海贼:通往最强生物之路 爽爆!假千金让位后在八零摆烂 鹤立岗剿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