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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爷对儿子的窘境没什么反应,倒是一听见岑世子三个字,眼底冒出抑不住的火星来——是的,徐家从来不是他的剑指所向,隆昌侯府才是。
如果侄儿顺着他的谋算走,从徐家而至岑世子,从岑世子而至隆昌侯,一整条线牵连下去,隆昌侯当年从他手里抢走的差事,怎么抢走的,他就能让它怎么易主回来。
但现在想这些都是白想了,方寒霄不配合,作为最关键的人物,他在最关键的问题上扼住了方伯爷的喉咙。
方寒霄是长房仅剩的男丁,他愿意顺着徐大太太说望月有恙而换了莹月来,那就代表整个长房认了这件事。
方伯爷当然可以仍旧把徐家骗婚的真相揭出来,徐家多少还会丢人,可然后呢?徐家满门羞死,对他没有一点帮助。
洪夫人不耐烦地向管事斥了一句:“站一边去!”
然后向方伯爷低声道:“伯爷,要么,把风透到老太爷那里去,霄哥儿是老太爷的命根子,他受了这个委屈,老太爷一定不会白白放过,由老太爷出面,向徐家要交待就名正言顺了——”
方寒霄也不是就没人管得住了,他上面,还压着一个老祖父。
方伯爷沉吟片刻,咬牙摇头:“不行,正为老太爷疼他,听了一定大怒,若是气得归了天,那时就能把隆昌侯拉下马又如何?我不过为别人作了嫁衣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洪夫人焦躁地扯紧了帕子,说话也不顾忌了起来:“真是个祸害!人不在时能坏事——当年岑家把总兵官的差事从我们家抢走,就是靠着往皇上面前进谗言,说伯爷得位不正,有谋害侄儿的嫌疑才挑动得皇上动了疑心,如今回来了,我们也没拿他怎么样,且是帮着他,要把他这门绿头巾亲事退了,他邪了心,还是要跟我们对着来!”
方伯爷听着她的埋怨,紧绷着脸,目光晦暗。
洪夫人尤有不甘:“伯爷,这次机会好生难得,徐望月跟岑永春一拍即合,隆昌侯不在京里,岑夫人不足为惧,我们老太爷重病——方方面面竟是有如天意,只要能把岑永春勾引霄哥儿妻子、为成奸乃至怂恿徐家以庶女骗婚,气得老太爷病情加重之事上达天听,隆昌侯的差事一定保不住——”
“别说了。”方伯爷嗓音暗哑地打断了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个道理他不懂吗?
可,人算不如天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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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爷夫妇为管事所阻、停下商量的这会功夫,方寒霄已经目的明确地拉着莹月走进了正堂院落。
周围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许多人迎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方寒霄。
外面的宾客包括亲眷们只知道新郎官忽然抱着新娘子跑了,不知到底为什么,现在见人来了,自然都蜂拥上来问。
莹月感觉到扶着她的一只手撤开,然后不知方寒霄做了什么动作,一个大嗓门的中年女眷的声音就笑起来:“原来是撞了头,我说呢!还是大爷心疼新娘子,抱起来就跑了,我们在里面听见了,都吓得不知怎么回事,外面那起人,说什么的都有——对了,新娘子没事吧?”
停顿了片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见是好事多磨了。来,都让让,新人要拜堂了,有话待会再说,可别误了吉时!”
她听上去很热心,也能揽事,把围上来的其他人都疏散了,莹月感觉方寒霄拉着她继续走起来——她不想走,她迟钝地终于知道方寒霄带她来做什么了,这个堂一拜下去,她跟他完了礼,就真的要做夫妻了。
这怎么可以呢!
她慌着又挣扎起来,但跟之前一样,她根本挣不动,方寒霄察觉到她不想走,手掌下滑,揽着她腰,几乎直接把她提起来,带着继续走。
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在他们看来,新娘子才在轿子里撞了头,身子肯定是虚弱的,新郎亲近点扶一把并没什么,而且连莹月先前吐在喜裳前襟上已经变暗的血渍都有解释了——啧啧,撞得真不轻,都流血了,所以新郎官更该帮忙扶一把了。
“呜不——”
她在盖袱下努力出声,方寒霄垂下眼帘,朝她的头顶看了一眼。
这个小东西不想嫁给他。
他此前从未真正留心过她的意志,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确感受到了。
不过,那又怎样呢。
通赞就位,抓住吉时的尾巴喊出礼词:“一拜天地——”
莹月惶急里生出气来——她不愿意的,他这时候还压着她,他肯定知道!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攒了把劲,想大声喊出来:“窝——咳咳!”
她太用力了,舌头上本来几乎几乎快止住血、只还在渗着一点点血丝的伤口重新崩开,单单如此还好,方寒霄扶在她侧腰的手正巧于此时不知有意无意地一按,她瞬间一阵剧烈酸软,非但话说不下去,鲜血混着口水,还一下呛到她嗓子眼里,呛得她咳嗽不止。
观礼的亲眷们大为惊讶同情:这新娘子真的伤得很重啊!平白地都能咳得要断了气,怪不得先前新郎官不顾礼仪直接把她抱进去呢。
接下来,就完全不由莹月做主了,众人都知道她情形不好,没人敢闹她,只怕她在喜堂里就倒下,配合着很快让他们把三拜完成了。
知晓大势已去、但还是赶了来的方伯爷面无表情地站在侧边——他尽管是如今平江伯府的主人,这个场合也只能算做观礼的人,红烛耀耀下,他略一错眼,就看到上首主位上兄长黑沉沉的灵牌,他皱了皱眉,把目光移开,放回方寒霄身上。
他眼底是浓重的审视狐疑之色,方寒霄似乎没有察觉,这屋里到处都是红的,他一身也是红的,无处不在的红映在他的眼里,似喜色,又似血色。
在通赞“送入洞房”的清亮喊声中,他扶着莹月往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