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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仰止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椅子上望着不远处空空如也的花瓶发呆。
他皱眉,不大喜欢她出神的样子。
曾经的她简单又可爱,脑子里装的最复杂的东西也就是程序和代码了,其他的,她不思考,也不在意。
所以他才能一眼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事。
而此刻她旁若无人地托腮出神,好像心里终于也有了解不开的结,肩上终于也有了放不下的担子,眉间终于也有了散不去的阴霾。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陌生而遥远。
冰糖罐子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有些大,将唐言蹊四散的思绪活活扯了回来,她略微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罐子一眼,“你和糖罐有仇啊?”
这么大力气也不怕砸碎了。
陆仰止道:“自己吃,吃完放回去。”
说完转头就走了。
唐言蹊微弯了下唇角,把玩着手腕上的红绳,隐约可见,那宽宽的一条编织绳下,有一道早已愈合的伤口,皮肤比别处略深一些。
她抬手按住发胀的太阳穴,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出去。
……
第二日,陆仰止果然依言让宋井来接她。
大清早的,唐言蹊起床气格外大。
不用上班的男人却起得比她还早,站在她对面卧室门口,一身休闲居家服,冷冷清清的嗓音别具威慑力:“不准惹事,不准胡闹,说话之前动动脑子,多和冯老商量。今天倘若有一位高层对你的作风不满,别怪我连你带你徒弟一起罚。”
唐言蹊呲牙咧嘴,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随口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陆仰止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女人一张脸,素颜未施粉黛,眉眼却出落得俏生生的,比清时化了浓妆的模样还要勾人心魄。
他下腹一紧,眼神立即沉下来,“知道了就赶紧换衣服走。”
然后“嘭”的一声把门撞上。
唐言蹊莫名其妙地喃喃:“神经病。”
在她吃早饭时,宋井好几次盯着手表,欲言又止。
唐言蹊吃着吃着又差点在饭桌上睡着。
宋井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唐小姐,我们快要来不及了!”
“那就来不及嘛。”唐言蹊叼了块面包在嘴里,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待咽下去才懒洋洋道,“急着投胎啊?”
宋井愣是将一辆商务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也没赶上整点开始的会议。
进了公司,唐言蹊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大会议室旁的小隔间里。
宋井一怔,差点动手把她拽出来塞进会议室,“我的祖宗哎!不是这里,是隔壁!”
唐言蹊抬手,青葱玉指点在红唇上,作出一个“嘘”的手势。
宋井扶额,“这……”
“你这么闲的话,不如帮我去做件事。”唐言蹊坐在椅子上,双腿搭上对面的窗台。隔间里有一扇半透明的窗子,可以看到会议室里的景象,从会议室里却看不到这边。
宋井简直想咆哮,“您先把会议照顾好了,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不成。”唐言蹊讳莫如深地摇头,忽然转头看向他,“这件事很重要,你必须马上去做。”
女人看似温淡无物的视线,却让宋井顿时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来,连脊背都跟着莫名发凉。
可她不到一秒种又收回那吓人的眼神,嬉皮笑脸道:“赶快去,会议结束之前一定要赶回来。”
他鬼使神差地就转身出去了。
女人慢慢坐直身体,褐瞳盯着会议室里的某个人,笑意不知何时已然散尽,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没有温度。
见旁边有副扑克牌,她随手拆开,翻了许久,找出了其中一张。
……
会议室里,众人等了许久还没有等到陆总大驾,冯老便做主开始了今天汇报。
除了宗祁与David几位工程部熟悉的同事之外,左手边的客座上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的头发有几缕染成妖冶的红色,嘴角斜翘着,似笑非笑,看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邪佞与阴沉。
他一只耳朵戴了三只小巧的耳环,手上一枚颜色鲜亮的鸽血红,在投影仪投来的苍白的光线下,看起来格外惊心。
至于他身上的气质,就更是一言难尽了。
黑色西装适当压下了他周围四溢的邪肆,将其收束在了皮囊之下。可每个人见到这样的他,都会有同一种感觉——这人不该是行走于高楼大厦中彬彬有礼的高贵绅士,而是个流窜于市井底层蛮不讲理、阴险狡诈的痞子。
除了宗祁进会议室时多看了他两眼以外,大家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角色出现。
冯老刚说完开场白,男人便翘起二郎腿,笑意冰凉地打断,“怎么,这么重要的场合陆总都不肯现身,是看不起我们ES小门小户吗?”
冯老是老江湖,当然不会被他一两句话唬去,正要还击,却突然听见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宗祁温声开口道:“陆总今天临时有事,安排了其他人代为出席,想必也不会辱没阁下的身份。”
男人瞥他,不耐道:“人呢?”
冯老也皱起眉,想叫他不要乱说。
谁料宗祁竟胸有成竹道:“在隔壁,等此间事了,她自然会来为您送行。”
他一说,激起了男人的好奇心,“那就快开始吧,让我也瞧瞧你们陆氏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
“不过。”正要开始,男人又出声,“我眼神不太好,近视,忘带眼睛了,麻烦连一条线到我电脑上,我把电脑放在眼前,看得清楚些。”
冯老道:“这恐怕……”
“不方便?”男人冷笑,“你还怕我盗你的东西不成?难道陆氏做的项目文件都不加密吗?”
“那倒不是。”项目文件确实加了密,可是连到其他人的电脑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犹豫着,宗祁已经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将一条数据线连在了他的笔记本上。
冯老大惊,刚要制止,却见宗祁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也说不清那眼神里究竟是怎样的含义,无端就让冯老把制止的话咽了下去。
……
项目汇报一路中规中矩地进行着,到了流程的一半,台下传来轻微的鼾声。
竟是那男人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冯老大为光火,却看在他是客人的面子上不好说什么。
十几分钟后,男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怎么还没完?”
台上正在讲演的人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
“行了。”他拔掉了数据线,“老生常谈,无趣至极,看来陆氏也不过如此。”
说完,收起电脑便往会议室的前门走。
场下的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可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谁也没想着起身去拦他。
毕竟ES公司这位爷,是出了名的脾气大。但他似乎和陆总一样,有着不可思议的实力,每次都能先对手公司一步,把最完美的企划案交到甲方手里。所以业内将他传成半个神话,人人都不敢轻易惹他。
他就这样公然在陆氏放肆嚣张完,准备离开。
蓦地,后门被什么人打开,一道慵懒温凉的女声传来:“慢着。”
男人步伐一顿,比她还傲慢,“还有什么事?”
女人沁着三分娇柔七分妩媚的话音泠泠而响:“你走就走吧,陆氏的东西,给我留下。”
男人脚步一收,回头。
后门只是开着,却没人进来,只能看见一道影子落在地上,纤细窈窕,玲珑有致。
“陆氏的东西?”他眯着眸,眼里仿佛淬了毒,如蛇蝎般阴寒,“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女人轻笑一声,如春风拂面,酥到了骨子里。
与此同时,有人拉开前门,行动极其迅速地走到他面前,掏出证件,面色严肃道:“我们是检察院的人!有人举报你涉嫌盗取对手公司的商业机密,请配合检查!无关人员,请马上离开!”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在检方的安排下散了个七七八八。
唯有宗祁和冯老两个“证人”还在。
“你们说我盗取商业机密,证据呢?”男人笑,“不能凭你一张嘴,就定了别人的罪吧?”
“请把电脑打开。”
冯老沉着眉宇,不解地望着眼前一幕,出声问宗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祁亦是叹息,“不知道。”
冯老,“……”
“为了公平起见,就让那边那个老头子来查吧。”男人指了指面沉如水的冯老,“他要是能从我电脑里查出什么东西,我就跟你们走。”
检察官看向冯老,“可否麻烦您一下?”
冯老也早已有些怀疑,于是将他电脑里文件仔仔细细筛查了一遍,最后摇头,“没有我们的文件,名称相似的没有,内容相似的也没有。”
男人哈哈大笑,摊开双手,“可以了吧?”
检察官冷着脸,有些下不来台,“怎么会这样?”
后门处,跟在女人身后的宋井也惊讶了,“唐小姐,您让我请人来,可是……”
女人看了眼手表,揉着眉心抱怨,“你动作太快了。路上应该去给我买点瓜子,再回来时间就合适了。”
宋井,“……”
“好了。”女人清澈的嗓音如泉水般一缕缕从山间流淌出来,“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开始倒计时吧。十、九、八……”
随着她的倒数,只见电脑屏幕右上角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倒计时框。
男人的脸色蓦地变了。
他几乎下意识就伸手想要扣上电脑,却被宗祁眼疾手快地拦住,“不准动!”
“一”字落定,原本空白的桌面凭空多出了十几个文件夹!
冯老震惊道:“这、这是……”
十几个被隐藏的文件夹,里面都是今天项目汇报的内容,还有不能展示给外人看的商业机密。
文件已经全部被破译,毫不费力双击鼠标就可以打开。
男人怔了将近半分钟,猛地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后门处。
阴冷的声线宛如毒蛇吐出的信子,“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出来!”
倏然间,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擦过他的脸颊,落在他身边的桌子上。
是一张扑克牌,梅花J。
他的眼神骤然变了,摸着脸上被划出的血口,整个人都开始不住地颤抖,“你……你到底是……”
“数典忘祖四个字,要我教教你怎么写吗?”原本娇懒的声音,此刻却仿若含霜落雪,沉冷了好几度,压在人心头,重如山峦。
男人瞪大了眼睛,眸间惊恐顿现,一个称呼自然而然地从喉咙间溢出:“老祖宗……”
后门处,女人背着手踏了进来,“好久不见了,我的梅花J。”
步调还是往常的步调,可那一步步踏出的回音,却宛如地狱里传来的招魂之声。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身上一股不凡的气场,冷锐而张扬,以她的双眸为中心,瞬间涤荡开千里万里,锋芒毕露。
“真的是您!”男人大喜,可心里却一下子没了底,挤都挤不出笑容了,“老祖宗,您来这里是……”
女人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清晰的字:“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