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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雪遥挽起红袖,露出光裸的手臂来:“厉郎说得倒是对,如君这般的人物必定是不会睡死梦中,我那‘幽梦’竟然能被你压制至今,不过想来郎君你自那以后,应该就没有真正安寝过吧,可累么?”
幽梦,顾名思义就是能让人在中毒之后五感减弱渐次消失,头脑昏沉,不断回想过去所有大喜大悲的事情,渐渐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最终神志沉沦而死。
它不是步雪遥最厉害的毒药,却是最喜欢的。
剥皮拆骨挖心掏肺,世间酷刑不一而足,但是真正能让人死得不甘心的,却不过“牵肠挂肚”四个字。
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会有牵挂,而叶浮生的牵挂更是从来不曾放下。因此只要他一闭眼,脑子里就跟走马观花一样尽是昨日烟云,望之可叹,触之不及,好几次差点就真地睡死过去。
他自诩是个七尺男儿,不肯死得这么可悲可笑,更不想在黄泉路上还哭得涕泗横流,所以从那以后再也不曾安睡,只能浅眠休憩,强打精神,数日下来,脸上也就带着病痨鬼一样的疲色。
“幽梦”之毒已让他的眼睛和右腿出现问题,现在左手又被刺中,可真是再倒霉不过了。
“能压住此毒月余不入心肺,郎君果真好功夫,不过这样苟延残喘累也不累?何不放弃挣扎,让奴家送你去做个长睡不醒的好梦呢?”
步雪遥飞身而来,右手屈指抓住叶浮生肩头,两人身形翻转,竟是风驰电掣般撞在一根廊柱上,吓得站在旁边的人蹬蹬后腿。
叶浮生吃了眼睛亏,被步雪遥这一下撞得极狠,头上立刻流了血下来,而步雪遥则借着这一下把左手关节撞了回去,活动一下后就环过叶浮生脖颈,竟然是想生生扭断他颈骨!
来不及想太多,叶浮生并指点上他手腕,一股内力炸开,步雪遥脸色一变,霎时便觉得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手下便是一松。
挣开束缚,这两人踏着荷叶与梅花桩在池塘上兔起鹘落,你来我往拆了不知多少招,不知多少人看得眼花缭乱,谢离更是觉得眼珠子都要脱眶了,忍不住问薛蝉衣:“他……他会赢吗?”
薛蝉衣摇摇头:“难说。”
谢无衣却起身了,他的目光从战局上一扫而过,伸手拿过了薛蝉衣的赤雪练。
此时此刻,叶浮生内息翻滚,原本强自压下的毒又被那一针引出来作祟,脑子里雪花般的细碎画面纷至沓来,恍神了片刻,步雪遥拼着被他一记手刀劈上肩膀,右手屈指就抓在叶浮生腹部,衣衫扯裂,竟然还撕下了一片血肉来。
伤口处鲜血淋漓,叶浮生却没被痛感刺激得清醒,大脑反而更加昏沉了。步雪遥见状心喜,一手就抓住了叶浮生咽喉,只要再用力一分,就是神仙难救。
这一刹那电光火石,谁都反应不过来。
步雪遥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又是一指惊雷点在手上,他手臂一麻,叶浮生就从眼前消失,下一刻,他脚下的梅花桩倏然从中断裂!
叶浮生适才脱困,就俯身而下,几乎是贴着水面横掠而过,一手搓掌成刀劈在梅花桩上,碗口粗的木桩齐整而断,步雪遥只得咬牙退后,再寻着力点。
可惜他这一退,就被叶浮生逮了个正着。
他明明目不能视,却准确无误地算准了步雪遥抽身后退的方向,步雪遥这一下就撞在了他怀里,来不及转身,叶浮生的手就扣住了他咽喉。
他嘴唇翕动,距离如此之近,步雪遥依然只能听到他细碎的话语,像是做梦一样呢喃,听不真切。
下一刻,叶浮生猛地鹞子翻身,狠狠把步雪遥踹了下去!
他倒是有心再补一脚,可惜体内暗伤作祟,也紧跟着掉了下去,好在一道红绡席卷而来,紧紧缠住他的腰,瞬时拖回长廊,这才免了变落汤鸡的下场。
“咳咳咳……多谢庄主。”
“明知身有痼疾,还要上去逞能,果真是嫌命长了。”谢无衣放开赤雪练,依然开口无好话。
叶浮生耸了耸肩,打算不跟他一般见识,没想到下一刻就被灌了一杯味道古怪的姜茶,咳得死去活来,肺管子都差点炸了。
“少碍事,坐下!”
薛蝉衣放下空掉的茶盏,眉目间满满都是嫌弃和不耐烦,倒是身后的谢离忍不住“噗”了一声。
这杯姜茶可是谢庄主今天一早就吩咐下来给叶浮生准备的,用了四块老姜才熬出这么小小一盏,谁喝都得呛。
以生姜欺负人者恒被生姜坑之,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步雪遥倒也爬上长廊,吐了一口血,这才觉得胸中淤塞稍减,他对着厉锋耳语几句,原本冷沉的眼顿时一亮,又很快隐没下去。
他招过一名下属吩咐几句,对方退下之后,厉锋才拿刀起身,运起轻功落在一根梅花桩上,道:“既然眼下胜负未分,那么就由厉某来请战这胜负一局,谢庄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