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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裴进有些伤感地应道。
来邵府数月,是他平生第一次独立管理一个大庄园,可以说是他人生事业上了新台阶的重要标志。
但现在么,迫于战争,居然要如同坚壁清野一样将其毁灭,还是他亲自带人毁灭。
心中的酸甜苦辣,又有何人能知?
“郎君。”唐剑上前一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孩童少年总计一百零四人,皆已整训三月,要不要去看看?”
唐剑以前是河北幢主,现在是邵府宾客,手下管着的,只有同为宾客的另外六人。
他们以前锤炼技艺,看家护院,现在还需要管理那帮洛阳孤儿——战争制造的孤儿。
数月间,邵勋来过几次,主要考察少年们的文化和军事知识。
文化由困在洛阳、衣食无着的读书人教习。
军事知识主要是队列、阵型,由教导队抽空来教,邵勋也教过那么两三回。
随着地位水涨船高,他是真的越来越忙了,来庄园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
“带路。”邵勋挥了挥手,说道。
唐剑立刻前头引路,邵勋在一百五十名军士的簇拥下,很快来到了右侧果园。
孩子们正在采摘鲜果,主要是梨、葡萄、柿子之类,还有人在用长矛杆打枣子,一派忙碌的景象。
邵勋无端间就有些生气,不是对这些少年,而是为发动战争的人。
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他妈的热衷战争的一员,怒气就散了。
大家先“苦一苦”,待战争打完,再还你们一个太平。
王雀儿、金三、陆黑狗三位队主好奇地看着这些洛阳少年。
少年们一边忙碌,一边也偷眼看着来到庄园的士兵,尤其是那三位年岁和他们相仿的少年。
教谕提起过,邵师还带了一大帮东海少年,习文练武。眼前这三位,应该就是了吧?
东海、洛阳两帮“熊孩子”,就这样互相对视了片刻,又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情绪有点微妙。
东海一期、洛阳二期……
“派系”两个大字,仿佛从天而降,都快贴到他们脑门上了。
“孙和、张大牛,你们过来。”邵勋喊了一声。
“邵师。”二人放下手中活计,一齐行礼。
邵勋一左一右,拉着洛阳二期开学以来,相对最出色的两个少年,来到整齐肃立的一百五十名士兵前,说道:“他们中很多人,两年前开始习文练武,现在已经成了伍长、什长、队主,正式带兵了。伱们才学了三个月,所获有限,但切不可妄自菲薄,定要勤加苦练,将来也能当上伍长、什长、队主,甚至去郡县当官,明白了吗?”
“明白了。”二人一齐应道。
邵勋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官肯定是要出身的,不是谁都能做。
但他考虑的是以后。
现在大晋朝还能维持个架子不倒,中央权威虽然不断流失,但到底还在。说让你当太守,你去地方上,郡县的佐贰官员、士族豪强们还是认的,所以一切还要按规矩来。
率先出头挑战这个规矩的,要承受最大的反噬,这种人一般叫做“为王前驱”。
后世甚至还有人发明了“首倡必谴,殿兴有福”的理论。
等为王前驱的前几批造反者死光了,后继而来的人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容易成功。
说穿了,就是要有人消耗掉末世王朝残存的权威、财富、兵力,让这个注定会灭亡的王朝在元气大伤后,再也没有资源剿灭新冒出来的野心家。
在本朝,为王前驱的流民军已经死了一批了,如齐万年、石冰等辈以及期货死人张昌。
第二批流民军开始冒头,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还是被剿灭的命运,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断尾求生。
等这一批基本死完,第三批就是实力派下场了,官方流民军(乞活军)、造反流民军、镇压流民军发家的地方将官、匈奴、鲜卑、坞堡帅乃至有野心的世家大族,粉墨登场,群魔乱舞——其实历朝历代都差不多,没有黄巾军为王前驱,就不会有诸侯据地自守,没有红巾军在北方大战元军,就不会有朱元璋在江南积蓄力量。
到了这个阶段,北方会彻底失控,有些“天条”、“铁律”就没那么死板了,会漏出来一部分机会——在和平年代极其稀有,独属于乱世的机会。
邵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你们也不能松懈。”邵勋转过头去,看向王雀儿等人,说道:“我的官位,是靠搏命得来的,是靠身上五处伤疤换来的。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唯有勤学苦练,才更容易活下来,才更容易建功立业。”
“诺!”学生兵们一起应道。
“诺!”在他们的带动下,三队百余名士兵也齐声应诺。
邵勋满意地大笑。
裴十六左右看了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小郎君,王妃还在等你入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