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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及腊日,郡县捕养狐兔,以充进献。既违天性,又劳人力……”
这一份的批注是:“战事之后,宜宽物力。重烦吾民,固无必要。”
裴妃先看完男人的批注,然后写下“宜停”二字。
“……匈奴未灭,师徒暴露。而正旦宴会,靡费甚多……”
裴妃一连处理了十几份公函,速度极快。
对正文内容,一目十行,并未细看,只注意最下方军司邵勋的批注,然后依着他的意思,以镇军将军司马毗的名义下令、用印,一气呵成,顷刻间就处理完毕了。
邵勋从外间走了进来,先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从身后搂住裴妃,在脸上轻轻啄了一口,道:“我烤了胡饼,一起吃点。”
“亲手烤的?”
“当然了。”邵勋说道:“你看看我的样子。”
裴妃扭头看了一眼,噗嗤一笑。
脸上隐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手上也有灰。
想到此处,打了一下邵勋的手,乱伸乱摸,把苹果都弄脏了,本来她还打算亲自喂喂孩子呢。
两人笑闹一会,在珠帘后相对而坐,吃起饼来。
“你打算几时回许昌?”裴妃轻声问道。
“本来打算这两日就回的,现在有些犹豫。”邵勋说道:“今早便不想起身,只想多留几日。”
裴妃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她听得出来,男人这话带有六七分真意。
刚来考城那会,他是真的累,上床之后睡得很死,仿佛松开了一直紧绷着的弦,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安宁。
如此数日,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养好了。
老实说,裴妃心中还是很感动的。
他信任着她,毫不设防。
她也贪婪地迷恋着这种生活。
每晚她先上榻,将被窝暖好。男人处理完公务后再来,谈些事情,她也会给些意见;又或者说些私密情话,最后相视一笑,相拥而眠。
早上起来后,一起用膳,抱着孩子逗弄一会。
接着他在院中练武,她在窗前亲手缝制衣物,时时看着男人肌肉虬结的强壮身躯。
然后,他护送着她去幕府,批阅公函。
有男人在身边,一切都很安心,无需勾心斗角,思量太多。
他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
裴妃现在有些惶恐,她越来越想要和男人一起过这种温馨的日子了,怎么办?
这种念头几乎难以压制,或者说越压制越想要。
庾文君,凭什么?
“春播之后,我就会暂离许昌。”邵勋说道。
裴妃嗯了一声,心情好了许多。
邵勋收回注意着裴妃的目光,暗叹时间管理已经运用到极致了。
不投入感情,只发泄,时间管理都不用做。
投入感情,那就麻烦了,他感觉有点心力交瘁。
“明年会出征吗?”裴妃问道。
“说不好,我是不想打,但匈奴人未必。”邵勋说道:“再者,河北那边总是个隐患。游骑肆虐,兖州诸郡不但秋收受影响,就连冬小麦都种不了,太亏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弄一下石勒。”
“你准备怎么做?”
“不急于一时。”邵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先把河阳三城稳固了再说。银枪军不撤下来的话,打不过石勒,他骑兵太多。”
“南边会不会有变故?”
“琅琊王还在抓紧整顿五州之地,难有精力北顾。只要我不动徐州,应不至于爆发冲突。”邵勋说道。
徐州是江南政权的门户,无论谁立足江东,都会想方设法将其控制在手里,至少要拿住淮水一线。
这是司马睿和江东士族的底线,一旦破坏,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好说。
“四战之地,苦了你了。”裴妃叹道。
“有时候确实觉得很苦,很烦躁。”邵勋说道:“但一看到你,就觉得不苦了。我怎么着都要拼下去,让你富贵无忧地过日子。”
裴妃看着他,良久后才道:“早点回去吧。”
“好,我年后再来看伱们娘俩。”邵勋暗暗松了口气,点头说道。
十二月二十六日,离新年不过数日,在外浪荡两月的邵勋终于回到了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