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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在烧东西,郗鉴也在烧,只不过他烧的是粮食。
匈奴人烧东西的时候,坞堡帅们屁都不敢放,但郗鉴烧东西时,他们就勃然大怒。
“你家堡寨立于平旷之地,计有千余家,耕作良田四百顷。”郗鉴冷哼一声,拿马鞭一指,说道:“亩收一斛七八斗,便是七万斛粮食。匈奴万骑,纵使一人二三匹马,尽吃黍豆,一个月也就二十万斛,再放下牧、割点草,只要十余万斛,你家地里的粮食,就够他们嚼裹半个月,这不是资敌是什么?”
坞堡帅无言以对。
庾府君已经明说了,哪怕粮食没有成熟,也要提前割掉,不能留下来资敌,但不是每个人都舍得这样做的,这位坞堡帅就有侥幸心理。
“等着挨收拾吧。”郗鉴说完,冷哼一声,带队走了。
“郗道徽!”坞堡帅不服,大声道:“你也是高平人,就忍心看着粮食被烧,桑梓罹难?”
“正因我是高平人,才要你们烧掉粮食。贼无粮必退,有粮则四处劫掠,长痛还是短痛,这個道理弄不清楚,你不配活在乱世。”郗鉴不再多言,带着数百骑兵呼啸离去。
十七日,大军北上抵达巨野县境内。
最后一段路,为了维持马力,他们是牵马步行的,毕竟一人只有一匹马,外加少许驴骡代步,机动力比不得匈奴人。
当郗鉴登上一座土窑,瞭望大地时,北方的场景悉数映入眼帘。
千余匈奴骑兵突入田野之中,箭矢四处飞舞。
正在收割杂粮的百姓哭喊连天,奔逃不休。
不远处的坞堡之上,钟声连响,所有人都爬上了城头,急得不行。
未几,坞堡正门洞开,数百人手持长枪、步弓,站在堡门外数十步,大声呼喊着,接应溃散的堡丁。
乱世之中,能帮你的、在意伱的、愿意为了你拼命的,永远只有亲人、乡党。
堡丁们扔了镰刀,弃了刚收获的粮食,连驴车、牛车也不要了,慌慌张张,冲向堡门。
匈奴纵骑围射,一边肆意收割着人命,一边故意让开个口子,让剩余的堡丁能跑回去。
堡丁们见状,如蒙大赦,纷纷朝着堡门方向涌去。
出堡的兵丁大声呼喊着,让他们从两侧绕过去进城,不要冲乱军阵。
匈奴骑兵如影随形,加快马速,准备趁着混乱的那一刻,直冲而上,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沾。
“督军,动手吧。”小土窑之上,有人急道。
“再不动手来不及了。”又有人说道。
他们都是本乡本土之人,看到匈奴骑兵肆虐,兔死狐悲之感尤盛,故纷纷请战。
“再等等。”郗鉴摆了摆手,说道。
众人唉声叹气,心中愤懑无以复加。
诚然,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最佳攻击时机,但再拖下去,那边的坞堡就要死更多人,如何忍心,这可都是乡人啊。
同时也对郗鉴腹诽不已,这人可真是冷血,仿佛无论什么场面都无法动摇他的心志。在他眼中,只有合适与不合适,没有其他情感。
远处的匈奴人已经冲得很近了,并且向两侧绕去,连连射箭。
夹射,此乃草原自古以来的标准战术,即遇到敌方步骑时,不正面硬冲,而是分往两侧,拈弓搭箭,夹击射箭,袭扰敌方防御较弱的侧翼。
甚至于,经常绕到后方,三面围射。
能应付得来这种围射场面的,一般都是训练充分的步兵,因为你要快速调整阵型,分派兵力,还不能慌乱,能顶着一定的伤亡做成这些事情,这不是农兵能办到的,必须是常年操练的职业募兵。
出门的堡丁有点慌乱了。
身边不断有人惨叫倒下,骑兵的威势看起来又非常吓人,以至于他们两股战战,下意识想要逃跑。
匈奴人不慌不忙,兜完一圈后,又来第二回,誓要将堡丁们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也磨掉,再缀着他们溃退的脚步,冲进坞堡内。
“冲!”郗鉴下了土窑,翻身上马。
数百骑兵亦上马,稍稍调整队形,分派次序之后,轰然前出。
他们涉水趟过浅浅的溪流,来到了对岸的旷野之中,然后慢慢提速。
在外围警戒的匈奴游骑大惊失色。
他们大意了,怎么也没想到溪流对岸藏着一股晋军骑兵,而且这条溪流竟然有好些个水浅涉渡之处,让敌人轻而易举地冲了过来——这事其实也正常,人家是本地人,当然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打的就是这种信息不对称。
五百多骑兵在冲锋过程中渐渐靠拢,如同一柄尖刀,轻易刺破了匆忙阻截过来的匈奴游骑,继续向前。
坞堡门外的丁壮已经在向里面溃退了,匈奴人哈哈大笑,收了骑弓,拔出各色短兵,跟在后面大肆砍杀。
郗鉴持弓射死一人,速度丝毫不减。
从金乡带过来的二十七骑紧随其后,满目狰狞。
再后面,还有来自各个家族、坞堡的骑卒,林林总总近五百人,手持各色器械,呼喝连连。
五百骑直接插进了匈奴骑兵的侧后,只一瞬间就制造了可怖的伤亡,并将敌军截成两段。
坞堡帅站在墙头,见状喜极而泣。
数百骑兵突袭而至,拦腰撞入匈奴骑兵丛中,奔出百余步后,缓缓减速,兜马回转,然后再提速,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好,好啊!有救了!
匈奴人被冲懵了,一部分人眼疾手快,迅速退往远处,一部分人则还处于混乱之中,他们毫无疑问遭到了第二波冲锋,再度被杀得七零八落。
整个战场局势瞬间逆转。
匈奴人也是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当场窜向远处的旷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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