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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悦目光正视邵,斟酌语句道:「殿下巡视南阳、新野、襄阳、竟陵四郡,可有所感?」
邵挂收回目光。
烛火摇曳,手里摩着的玉印泛着晦暗不明的幽光,片刻之后,他站起身走了两步,说道:「陂池年久失修,河道淤塞之处甚多,需得征发人丁治理。这些时日,孤数次奉诏入觐,谈的便是这些事。今年会动手清理的,至少宛城到襄阳一线的河道要拓宽疏浚。」
崔悦闻言,立刻笑了,只听他说道:「食邑资粮若尽输洛阳,半途损耗不小。可若船运至襄阳乃至江夏,则几无损耗。一年六万斛粮,可养千家百姓了。
或曰此是开荒,六万斛不太够,然曲陵亦有野果、桑葚、菜蔬,更有鱼盐之利,
以此物为辅,食邑赋粮为主,便可养五千男女老少拓荒。至于四万五千匹绢、三万斤绵,此为轻便之物,输至洛阳无妨,或采买农具、耕牛,或发放赏赐俸禄。」
「够吗?」邵有些怀疑地看向崔悦。
一万户食邑所收赋税,除了养王府二百护兵之外,还有应酬、俸禄等开销,
所余着实不多。别的不谈,当初他聘请崔悦出任王师之时,就奉上了绢五百匹。
一旦将六万斛粮尽数输往曲陵,洛阳这边就不够用了。
「王妃」崔悦含糊地说了一句。
邵没有立刻回答,只看向崔悦,暗中猜度他说这话的用意。
范阳祖氏并不容易,地处幽州,经常出丁打仗,还要给郡府输送粮布,以养镇兵。
前阵子征辟祖涣为中尉司马,听闻他与崔悦闹得不太愉快。崔悦更是愤然指责祖涣要坏大事,祖涣则跑到从妹(王妃)身前中伤崔悦。
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比较恶劣的,虽然在他的调解下重归于好,但谁知道真假呢?
不过,崔悦提出让祖氏出钱倒不失为一条路子。
他的两百护兵中,有整整一百具装甲骑,便是卢氏、祖氏一起出钱出人。在左国苑那些年,这一百具装甲骑可是定海神针,甚至去代国办差时,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让他们再出些钱?
建庄园所需不是小数目,按照父亲的意思,王府出七成、少府贴补三成。但即便只出七成,考虑到开荒的难度和巨大的风险,依然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一一即便一切顺利,也要养开荒之人三年左右。
「殿下。」见邵沉吟不语,崔悦又道:「去岁入秋之时,陛下令诸王南下选取荒地,自建庄园。上月少府开始准备农具、种子、耕牛、家什、药材、车辆,显然此事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吾闻赵王、秦王皆已遣人南下踏勘,赵王有意竟陵,秦王友辛佐、右常侍鲁尚数次往返于江陵、华容间。殿下早早选定曲陵,
便已占得先机。今又可就近调拨食邑粮豆,先机更甚。此等良机若抓不住,实在可惜。」
邵挂听完,心下意动,但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在书房中慢慢看步子。
片刻之后,他停住了脚步。
烛火猛地一跳,阴影之中,邵挂略有些狭长的眼晴渐渐亮了起来,只见他走到崔悦身前,说道:「先前吾妹于杨口、江陵货殖,所获颇丰,孤可能效此事?」
崔悦立刻说道:「臣正要提及此事。货殖亦天子所重,曲陵庄园建成之后当以货殖为主,种粮为辅。」
「哦?」邵一。
「哪些土产在北地卖得上价,就大力经营。」崔悦说道:「葛布、药材、鱼盐、锦缎、竹器、漆器、干果之类,皆可尝试。一旦大成,天子定然嘉悦。」
邵想了想,又问道:「若齐王、赵王、秦王垦荒,粮食从何而来?」
「赵王定然是靠卫氏了。」崔悦说道:「前晋之时,卫家庄园就在江夏。今移曲陵,人丁犹在,存粮亦不少。江夏太守李充之母卫夫人,更是卫展女弟,输送些资粮至竟陵不难。」
「秦王一一」说到这里时,崔悦皱了皱眉,道:「先前庾家引了不少人南下商屯,臣本不解其意,今知矣。不过,庾家怎知诸王南下建庄宅之事?」
听了这话,邵有些失望,脸色更有些阴沉。
皇后是天子枕边人,平日里听到一言半语很奇怪么?纵然皇后不懂,庾亮也不懂?庾亮不懂,自有宾客幕僚为其分析。
「商屯之粮只能售予江陵都督府。」良久之后,邵说道:「先前诸葛恢攻江夏,李充束手无策,可有此事?」
崔悦闻言,立刻说道:「殿下不可。」
邵哇看着崔悦,片刻后嗯了一声。
他知道,现在诸王府之间说实话还是有那么点「兄友弟恭」的意味的,至少表面上如此。原因很复杂,既有天子威望太高的缘故,也有诸王册封不久,年岁也不大的因素。
这种风气或者说默契是不稳定的,很容易被打破。
随着时间推移,天子一天天变老,诸王年岁渐长、羽翼渐丰,这种默契是维持不下去的。
但你最好不要主动加速,破坏默契。
天子眼中揉不得沙子,真以为他只会御妇人了?
邵是跟随父亲出征打过仗的。父亲或指挥若定、或豪迈勇武,其英姿简直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
关键时刻,他畏惧了。
「廉方。」他转向郦怀,说道:「卿去一趟襄阳、江陵,择址建货栈,顺道看看有哪些土产可卖来北地。」
「是。」郦怀起身应道。
「途中再去一趟宿羽宫,给我那————奉上贺礼。」邵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