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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击破了两个部落。余众送来骏马、牛羊,又遣子弟入平城,也就收兵了。」王氏淡淡说道。
「趁着现在还能欺负就赶紧打,再过几十年可不一定了。」邵勋笑道。
比起二十年前,因为汉地、草原交流日益加速,拓跋鲜卑的生产力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有利有弊。
好处是生产的粮食、干酪、肉脯、牛羊、马驼变多了,国力有所增强,冶铁作坊的规模也有所扩大,武器装备的制造能力进一步增强。
坏处是贵人们变得爱享受了,没以前那么淳朴,底层农牧民的生活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没以前那些野蛮了。
这种状态让邵勋想起了历史上很多汉化的胡人政权。
契丹八部改革,各部贵人广建头下军州,各自住在城里,如同封建庄园主一样,有部众、奴仆,农牧并举,生产力水平日益提高,国力日渐增强。
血勇之气虽然下降了,但后勤、武备的提高抵消了这种劣势,甚至还强化了战力,故随便欺压女真以及蒙古前身的室韦,打得他们狼奔家突,抱头鼠窜,天子四季巡视,在鸭绿江钓鱼,至松花江办头鹅宴等等,无有不从。
但最后呢?血勇之气下降得越发厉害,朝政日益腐坏,但国力增长却到了瓶颈,反倒被女真教做人。
如今的拓跋鲜卑就处于这种状态,贵人开始变得爱享受,但还没完全腐化,
个体综合战斗力甚至因为器械装备的改善比以前强了,但这只是暂时的,维持个几十年,他们就会被北方更野蛮的部落教做人了,最后可能成了运输大队长给人家送装备。
所以邵勋开玩笑说要打赶紧,趁着这一两代人还算能战,多打打,以后不一定打得过了。
王氏没这么深远的目光,她只是有些异。
北伐大军确实提到高车部落野蛮冲杀,顶着箭矢就敢猛冲猛打,悍不畏死,
一度让大军手忙脚乱,但当他们付出一定的伤亡代价,慢慢适应敌人凶猛不要命的打法之后,最终还是击溃了敌人。
难道以后的拓跋鲜卑,连敌人第一波最凶猛的攻势都顶不住吗?
她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了,转而说道:「慕容抄掠宇文氏愈发频繁,也是漠北退兵的一大原因。到最后,还不都是为了你?」
说这话时,一副幽怨的表情。
「朕也是为你好。」邵勋一副无耻的表情,嘴里说道:「鲜卑大军多打打仗,还能维持战力不坠。若终日在家牧马放羊,久不动弹,这部队还能打吗?朕的银枪军都在四处征战呢。」
「我说不过你。」王氏双手轻抚小腹,道:「你那嫡长子和你一个德性,出去转一圈就收了个女人,怎么?你鸠占鹊巢还不满意,连儿子也要这么做?」
「什么叫鸠占鹊巢?」邵勋轻笑一声,拿手指了指王氏,又指了指自己,
道:「凉城、五原国主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血脉。」
王氏安静了下来。
「至于梁奴—」
邵勋说道:「姚弋仲又不是傻子。他那么能生,子嗣也就比慕容吐谷浑少,家业能便宜外人?」
慕容吐谷浑十来年前去世了,一生生了六十个儿子,子女总计一百多个,邵勋听闻时自愧不如。
「你这儿子也不行。」王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嘴笑道:「比起史书上的英雄少年,却差得不止一筹。」
「史书为尊者讳罢了。」邵勋笑道:「少年英雄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也有初出茅庐被人暗算的时候,只不过隐匿不写罢了,只书其光辉一面,或许还有吹捧美化之嫌。草原英雄幼时得苍狼守护、白鹿哺乳,你信吗?梁奴这事,若真记下来,无非他英姿勃发,得美人倾慕,席间主动献舞,姚弋仲等人为其风采所慑,玉成好事,心悦诚服罢了。昔年刘秀孤身入河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河北那些豪族真比姚弋仲善良吗?」
「你可真回护这孩子。」王氏有些吃味地说道。
诚然,邵勋不喜欢她,她对邵勋的感情也很一般,但孩子都三个了,见到男人如此回护正妻之子,终究有些不舒服,女人喜欢攀比嘛。
「你错了。」邵勋说道:「我要看梁奴后续怎么处置这事。他才十五岁,可以犯错,但要知错能改。若不能改,我会很失望。」
王氏靠近了一些,问道:「你会当着庾文君面这么说吗?」
「你又得意忘形了。」邵勋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王氏的脸,道:「回去料理平城首尾吧。什翼键之事,无需忧心。若明年有人提及娶妻之事,就回绝掉。十三岁太早了,先拖着。」
王氏轻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神。
「现在最要紧的是给慕容鲜卑上绞索。」邵勋又道:「慕容身子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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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王氏说道:「不过他六十三岁了,人又闲不住,一会去查看粟田、麻田,一会去巡视铁坊、牧场,还要办学堂、修城池,事事亲力亲为,时不时还要领军出征,我看他活不长。」
邵勋听了心有戚戚。
作为慕容的大哥,吐谷浑一生曹不,生了一百多个孩子,也活了六十三岁慕容如此弹精竭虑,为慕容鲜卑打地基,各种奔忙,纵然比他大哥生活更自律,却未必能多活多久。
人的生命力,不是消耗在这个地方,就消耗在那个地方,除非学萧衍「绝缘」、「断欲」三四十年,又不劳心劳力,方能活得长久。
他现在精力旺盛,自信心臻于巅峰,能上马开得硬弓,可下马让王氏把指甲窝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盛极而衰了。
或许到了那时候,他会变得不那么自信了吧。
梁奴的事,在如今的他看来不值一提,但再等十年、二十年,他会怎么想?
人的一生可真奇怪,随着身体的衰老,精力的不济,控制力的下降,竟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做他的儿子也真不容易呢。
「我那四子在幽州如何?你可听到什么?」邵勋收回思绪,问道。
「怎么?不信你的官员奏报?」王氏了他一眼,问道。
「多方印证总是好的。」邵勋说道。
「我亦不知。」王氏摇了摇头,道:「只听得一些趣闻。」
「说来听听。」
「燕王酒量不错,能把宇文部贵人都给喝趴下。」王氏说道:「听闻他还兴之所至,和宇文氏、段氏贵人子弟一起跳舞。」
邵勋听了面带微笑,心中欢喜。
同时暗道跳舞这事就没人报上来,或许觉得事太小了,或许负责监视的官员没能进入那个场合,又或者觉得不太庄重,直接省略了。
「燕王看着有股子豪迈之气,完全不似琅琊王氏血脉,倒有点像你一一」王氏又道。
「够了。」邵勋摆了摆手,道:「以后说事就行,别掺杂己见。」
王氏低下头去,轻轻抚摸着小腹,嘟囊道:「你这人真是苛刻,以后就是孤家寡人。」
邵勋眼一瞪,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又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