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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人的心是挣不来,也抢不来的,这一点,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单单又笑了一下,现在的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独自在美国生活的倔强女孩,不管遇到什么难过的事,都能用很灿烂的笑容面对:“阿姨,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就算我当不了你儿媳妇,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在我心里,就和妈妈一样。”
单单撒娇地挎住唐妈妈的手:“您就别老是骂小天哥哥了,随他去吧,怎么让他觉得舒服,就怎么来吧。”
唐妈妈看了一眼这么懂事的单单,心理真是恨不得把唐小天按到粪坑里去,让他和茅坑里的石头一起又臭又硬去吧!这么好的女孩,他不要!简直作孽啊!
(四)
晚上,单单陪唐家夫妇吃完晚饭,在他家里看了会电视,和唐妈妈聊了会天,待到八点半,唐小天还没有回来,她虽然一直对自己说,她没有刻意等他,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理还是渴望着见到他的。
九点的时候,单单起身告辞,唐妈妈很不舍的拉着她的手叫她经常来,唐爸爸掐灭了手里的烟:“丫头,叔送你回去吧。”
单单连忙拒绝,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单单劝两位长辈回屋后,一个人麻利的下楼,启动了自己的小红车,这条回家的路,她开过无数遍了,应该笔直走,就能到大院的大门,可是今天,她开了一会,却往左转了一下,将车停在树荫底下,从车上下来,往前走了几十米。
听说,舒雅望家就住在前面……
单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却控制不住的往前走,她想看看,想看一眼,在等待中的他,是什么模样。
单单在舒雅望家楼下,绕了几圈,却没有找到想见的人,她回到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忽然用双手捂着脸,苦笑了一下,真是够了。
没人比你更傻了单单,算了吧,放弃吧,求你了。
想想妈妈的话吧,就算让她安心好了,放弃吧!放弃吧!求你了,单单,放弃吧,别再这样了,别再活的这么痛苦了!
单单无数遍在心理这样对自己说着,无数遍。
她用力的搓搓脸,从包里掏出唐小天宿舍的钥匙,平日里闪着快乐光芒的眼睛里,现在都是幕沉沉的阴影,她用力的将钥匙握在手里,然后开车,往唐小天的宿舍开去。
晚上9点半,公安局里正门已经关了,单单将车挺在外面,从小门进去,门卫对这个经常来的女孩早就认识了,也没有阻拦她,便放她进去。
单单绕过新行政楼,走到老宿舍楼,路上一个人也没遇见,今天这里似乎格外安静,单单的手里,一直紧紧地握着那把古铜色的钥匙。
她想用力一点,再用力点,让那种疼痛,永远留在她的心里,永远让她记住,她曾经,差一点就得到了打开他心门的钥匙……
单单走上三楼的时候,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这个放弃的决定,真的压抑着她,连脚步都快抬不起来了,她扶着苍白的墙壁,一步步走上去,到了他的房间门口,第一次,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单单等了一会,可是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在意识到他不在的这一刻,她居然轻松了,甚至有些雀跃,也许是因为她又可以多保留一会这把钥匙了。
单单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骂自己不争气,本想转身走,却发现唐小天房间的门缝里冒出了一阵阵烟雾?
单单眨了眨眼睛,弯下腰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烟!不会是里面着火了吧?
她连忙拿起钥匙,打开房门一看,瞬间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小小的单身宿舍里,弥漫着浓烟,屋里没有开灯,可单单却在烟雾中,看见了唐小天的身影,他垂着头正坐在地板上,面前有一堆烧的旺旺的火苗,而屋里的烟雾,便是从这火苗里冒出来的,单单被烟雾呛的咳了好几声,可唐小天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依然低着头,一封一封的往火堆里扔东西。
因为单单开门的原因,外面的风灌进来,火苗被吹的到处乱飘,单单连忙把门关上,然后跑过去,一把拉住唐小天:“你在干什么呀!”
唐小天的身上满是酒味,他的脚边还丢着几个白酒瓶,他一言不发的,甩开单单的手,继续往火盆里丢着东西,单单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封封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信件,而信封上的收件人,全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舒雅望。
“唐小天,你够了啊!你再烧别人就以为发生火灾了!”单单又一次拉住唐小天。
唐小天又甩开她的手,单单用力拉着他:“别烧了!”
单单看着不为所动的唐小天,又急又气,拿起宿舍里的洗脸盆,接了一盆凉水,对着唐小天和火堆,一盆水兜了下去!
一月的冬天,就算是在南方也有零下十几度,火瞬间就被扑灭了,唐小天的动作也停住了,单单扔了铁盆,铁盆在地上旋转着发出刺耳的桄榔声。
“你是不是疯了!”单单气的大声叫:“你居然在白酒堆里烧东西!你想死啊!烧死你啊!混蛋!”
“你干嘛呀!你干嘛呀你!”单单后怕的打着他的肩膀,她不敢想象,如果今晚她没有过来,后果可能真的不堪设想,这满地的白酒瓶,随时都可以引发一场可怕的火灾!
唐小天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眼里布满血丝,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他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单单。
可光这样的眼神,就足够让她心碎了,刚才那要放弃的决定,在瞬间化为乌有,单单轻轻蹲在他身边,伸手,握着他的手臂,用很轻很轻,很温柔很温柔地声音文:“小天哥哥,怎么了?”
唐小天望着单单,用空洞地声音,缓缓地说:“她叫我再也别去找她了。她把我的信都还给我了,她说她把我的信都看了,六年,1086封,她说她全看完了。”
唐小天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他的声音变得激动了一些,带着一丝哽咽,继续道:“可是她说,她看完,除了感谢什么也没有。她说她错了,她早就该看这些信,然后在夏木面前证明自己一点儿也不爱我了。她说她现在可以证明了,他却不在了。”
唐小天皱着眉头,苦笑了一下,眼泪缓缓划过他刚毅的面颊,他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下:“她在我面前证明,她一点也不爱我了,她在我面前证明,我跟她那么多年的感情,在她心里,一点痕迹也不留了。”
“全都被覆盖了。”
“全都被夏木覆盖了。”唐小天说完用力的闭着眼睛:“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听她这么明白地跟我说,居然比用刀子剐着我的心还疼。”
单单从唐小天落下第一颗眼泪的时候,就一直陪着他哭,她早已记不得她来这里的目的,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平日里刚强果敢,正义勇猛的男人在这一刻,躲在这个黑屋里,被他最爱的人,伤的这么深,这么痛。
单单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使劲地抱住唐小天:“小天,小天,唐小天!你别哭了!你也忘了她吧,求求你了,你也忘了她吧,也用别人把她覆盖了,谁都可以,不是我也可以,你也把她覆盖了吧。”
“别哭了。”单单低泣着说:“小天哥哥,别哭了,我好心疼啊……”
“我没哭,男儿流血不流泪,我才不会哭,单单,是你在哭啊。”
“恩恩,是我在哭,我没用,我最爱哭了。”
那天晚上,唐小天的单身宿舍里,女孩的哭泣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才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唐小天在地板上睡着了,单单搬不动他,只能将被子抱下来给他盖好,将地上的灰烬和水迹打扫干净,还有几十封信还没来得急烧,但大部分都泡到水了,单单将它捡起来,一封封用干纸巾包起来,吸干水,数了数,还剩下12封,单单将它们用书分页夹好,小心的装进包里。
将房间整理好之后,单单蹲下来,看着熟睡中的唐小天,就这样看着,心里很平静,什么想法也没有,却很清楚的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他了。
她不会再把他让给那个人只会伤他心的人,不管多辛苦,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记得不记得,她都会兑现承诺,将他从上一段无望的恋情里救出来。
(五)
单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1点了,她从车库里的小门,直接进入客厅,客厅里居然还开着一盏落地灯,单依安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笔记本在敲字。
“还没睡?”单单奇怪的问了一句,这家伙的生物钟一直很准时的。
“在整理明天董事会的材料。”单依安忙的没空抬头。
“哦。”单单嘀咕一声,转身往楼上走,想了想,忽然又走回来,坐到单依安的边上,一言不发。
单依安忙了一会,终于抽出空来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盯着电脑屏幕,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着:“怎么?又被你的心上人欺负了?”
“没有。”单单气闷地说。
“没有眼睛和兔子一样?”单依安往电脑面前凑了凑,仔细看着屏幕上的一堆数据,思考了一下又继续十指飞舞。
单单坐在边上也不说话,就听着他敲键盘的声音,看着忙碌的单依安,忽然觉得又安心又羡慕,看,没心没肺的人活着多轻松。
“没事赶快睡觉去,我忙着呢,没空搭理你。”单依安见她不说话,便催她上楼去。
单单打了个哈欠,脱了鞋子,窝在沙发上说:“我不去,我在这里陪你。”
“哼哼。”单依安笑了笑,回头揉乱了单单的头:“看来被欺负的不轻,这种话都说的出口,你啊你,能不能长点出息,好歹是我单依安的妹妹。”
“讨厌!陪陪你还不好啊!不要我走了!”单单气的要走,单依安一把抓住她说:“去给我泡杯咖啡来。”
单单乖乖的给单依安泡了杯咖啡端来,然后又窝在沙发里,听着单依安敲字的声音,慢慢睡着了,半夜,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动作很轻,却充满了疼爱的味道。
单单虽然拿回了那些信,却一直没看过,她觉得,她如果看了那些信,可能会更没有勇气追逐唐小天了,好在她最大的阻碍舒雅望,居然决定离开中国,去美国,去那个她和她男朋友说好要去的国家,去看看那到底长什么样。
单单心里想着,那里不过只是一个远离亲人,寂寞的要死的地方。
后来,过了将近一年之后,单单才知道,舒雅望的那次出国,并不是偶尔,而是单依安联系了美国那边的一家园林公司,破格邀请舒雅望过去的,她本来就有这个心思,又来了这个机会,压根没想,就吃下了单依安这个鱼饵。
单单为了这件事还找个单依安,她问他:“你为什么要把舒雅望弄走?”
“啧啧,还不是因为你太没用。”单依安却是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样说:“要是你每天晚上都哭着回家我会很烦的。”
单单瞪着他不说话。
单依安单手托着腮笑:“你要是不乐意我插手你的事,我可以把她再弄回来。”
“算了,还是让她在美国呆着吧。”单单想也没想的回道。
“对嘛,这才是我妹妹。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单依安笑着说:“跟你报告一下,我亲爱的小妹,经过一年时间的努力,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让曲氏集团倾家荡产了。”
“哎……我有吩咐过么?”单单已经有点不记得了,她说过这个话么?
单依安使劲点头,那模样似乎非常乐意为她做这种事一样。
单单只得说:“好吧,那谢谢你啊。”
单依安摇着手指:“是谢谢你,哥哥。”
“切!”单单扭头就走,就是不叫,虽然心里已经承认了他是她最亲的人,是她的哥哥,可是嘴上,就是叫不出来。
也许……再过几年,再多一点日子,她就能轻松叫出来了吧。
(六)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似乎什么都没变化,又似乎什么都在变。唐小天在公安局里就像是个工作狂一样,十天半个月也不回一次家,忙的不见踪影,那次大哭之后,他似乎变了,又一次把自己缩在壳里,谁也看不见,谁也碰不到,用刚毅的表情,敏捷的身手,将自己武装的滴水不漏。
可是单单知道,他的心里,有一道伤口一直都在,在滴血,在化脓,而他……已经完全放弃治疗。
任由那可怕的病魔倾入他的身体。
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回了他一直躲着,她一直追着的状态。其实很多时候,单单也觉得累,觉得太累了。可是她不愿意停下,她知道,自己除了因为爱他之外,更是因为,不愿意让他一个人……
二十三岁那年,她考上研究生,每天下了课依然是到唐家报道,像唐家的小女儿一样,陪妈妈聊天,陪爸爸下棋,灿烂的笑容让本来沉闷的唐家染上欢快的色彩。
二十四岁那年,单依安又扩大了公司规模,在中国五大城市都建了分公司,每个月都有大半个月在外面跑,家里经常变得很冷清。单单经常在家烤了香香的蛋糕,饼干,甚至鸡腿,拿到局里,送给唐小天的同事吃。
二十五岁那年,单单研究生毕业,又一次拒绝了单依安让她进公司的邀请,靠了本校的博士,单依安嘲笑她说:在往上读就嫁不出去了!
单单却没所谓,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不是去唐家,就是去局里,唐小天身边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女孩,他们对她甚至比对唐小天还好,每个人都想着办法,撮合着他们,直到有一次,唐小天爆发的将单单送来的蛋糕扔掉。他身边的人,再也不敢为单单说一句话了,也不是不敢说,是心疼那个女孩,不愿意她受到更大的难堪。
二十六岁那年,单单身边的同学早都已经结婚生子,就连单依安都已经结了婚,又在同年离了婚,而她依然连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硬是将自己往别人口中的剩女之路上狂奔而去。那年,唐小天孤身一人,单单也依然孤身一人,她去找他的次数渐渐少了,可是每次他休息的时候,她还是会笑着出现在他眼前,只是她的笑容似乎越来越苦涩了,他的心却依然坚硬。
二十七岁那年,单单博士毕业了,单依安说:看你还能读什么?单单没书读了,便找单依安拿了一大笔钱,在街上开了个火锅店,火锅店开张那天,唐爸唐妈都来捧场了,唐小天迟迟才来,好在还是一家到齐了,单单给唐家上了一大桌的菜,陪着他们一起吃,饭桌上唐妈妈看着他们两个,除了叹气,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从桌子底下紧紧地握着单单的手。单单望着她笑,眼里被火锅的烟雾熏的有些湿湿的。
半年后,单依安看着账面亏的一塌糊涂的火锅店,特别想把单单废了。
单单却在那天,第一次叫了他一声哥,她说:“哥,我想开个游乐场,给点钱吧。”
单依安瞬间折断了手里的筷子,低声说:“滚蛋。”
二十八岁那年生日,单依安难得没给她开生日派对,用单依安的话来说,对于商圈里的老板来说,她的年纪已经大了,没人要了,既然吸引不到资金,自然也就没有开生日派对的需要了。
可单单却习惯性地穿上了一袭华丽的红色晚礼服,将已经长到腰际的头发挽了起来,对着镜子仔细地为自己化妆,粉底,眼线,睫毛,晒红,十几种化妆品将她的脸涂的厚厚的,就像是带着精致的面具一般,变得那么的美艳而又高贵。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十八岁时的样子了,记得那时候,自己一头齐耳的短发,眼里全是天真和狂妄。
可现在呢?那双眼里,剩下的只有疲惫和固执了。
想想,时间过的真快啊,十年了,从十八岁一直追到二十八岁,她把自己最美的年华用来苦苦追求一个男子。
可他依然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