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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倒是问清楚了,据说女孩儿的家里人去世了,但丢下一屁股账,还有高利贷,讨债公司每天都要上门闹事……”
“哦……”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顾醒每天都要听说,但总是无法习以为常。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白鸟警部忽然打来电话:
“顾醒,可以了,回家休息去吧。”
“您不是说,我要值守一个全流程吗。”
“哈哈,你真以为我是这么不懂得体谅自己下属的上司吗,自己知道错误就可以了。”
“哦,我感觉自己还能坚持一下。”
“别逞强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非常感激。”
“哦,对了,你让安达那小子也赶紧回去吧,胡闹,这家伙都申请延长了三个班次,是打算猝死在岗位上吗。我是不会为他申请因公殉职家属津贴的!”
挂了电话,顾醒看向一旁的安达,“白鸟警部补让你也回去休息。”
“知道啦,就算他不说我也准备撤了,”安达打了个哈欠,抬头望向头顶的黑洞,“看样子短时间查不出来什么的,我们得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顾醒倒是松了口气,他的心早已飞回了地下室。
完成了交接班,顾醒乘坐地铁回家。
按理来讲,作为黎都市警察本部静安警察署一名巡查,薪水还算可观,没道理租住在地下室里,但顾醒上大学的时候贷了不少助学贷款,算上已故父母在外的欠债,顾醒至今还在还债,身上的担子很重。
其实,按照本子国的惯例,没有住房的警务人员都可以住进政府统一建设的公寓内,但不巧的是,在顾醒刚入职那年,属于静安警察署的那栋公寓出了些意外状况,整栋楼的警察短短一夜之间全都搬了出来。
当然,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搬走的,据说永远留在了公寓里。
刚入职时的顾醒曾好奇打听那座公寓到底出了什么意外状况,那些老警察们个个讳莫如深,大吊顾醒的胃口,搞得他一度以为那座警察公寓很可能闹鬼了。
“闹鬼?鬼算什么?”
后来,安达告诉顾醒,那玩意儿要比鬼恐怖的多。
鬼的话,最起码阴阳师可以对付。那玩意儿连八歧大蛇和玉藻前遇到了都要爆炸。
白鸟听了,当场让安达不要鬼扯,凭白吓唬新同事。安达表面上点头称是,背地里偷偷找到顾醒说:“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真事。”
总而言之,出了那档子事情之后,静安警察署这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平替公寓。
拔地而起重新再盖一座的话,以这个国家在这个废宅年代的效率来看,无疑会把这一代警察先等老,然后某个警察有志于子承父业的儿子没准儿能赶上热乎的……
于是,领导层还是趋向于找一顿已经盖好的大楼,全额买下来改成公寓,时间已过三年,到底选哪座大楼,至今仍在考察之中。
当然,据安达分析,极有可能,领导层内部因为那次事件,认为警察公寓大不吉利,便一直拖着不肯敲定此事,传说中的警察公寓就此成为马歇尔计划。
可怜的顾醒只好着警察署提供的微薄补贴,在黎都城耸入云天的水泥森林中,毅然选择了“物美价廉”的奈良公寓地下室。
这座地下室有着全世界所有地下室的通病——
冬冷夏热,阴暗潮湿,通风状况糟糕,隔音效果巨差,卫生条件令人发指,但好消息是,至少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像静安警察公寓那样的“意外事件”。
连鬼都没来这里闹过,环境实在太糟糕了。
伴随着脑袋里的一团乱麻,顾醒走到地下室门口,看见邻居小情侣隆一和千代正大包小包往外搬东西。
“怎么,你们俩也要离开黎都市么?据我所知,城外的雾霾还没有散掉呢……”
“我要跑路了,”隆一放下包裹,“不过不是离开黎都,只是换个地方。”
“这里住着不舒服?”
“追债的要来了,”隆一叹了口气,“不过,你别误会,我绝不是欠债不还的人,只不过这帮放高利贷的人太可恶,我实在没辙了。”
顾醒想起了隆一那辆拉风的摩托车。
“别想它了,”隆一笑道:“卖掉那辆摩托车,要是能还掉十分之一的债务,我早就卖了,现在还要靠它跑路呢。”
“怎么会欠这么多?”
“这就一言难尽了。”隆一似乎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欲望。
倒是一直没开口的千代说话了,“都是我连累了隆一,原本只想借一点钱给父亲治病,哪里想到光砍头息就把一半本金抹掉了,之后利滚利,越滚越大。”
“原来如此,”顾醒犹豫了一下,问道:“没有试过报警么。”
“别天真了,”隆一拍了拍身上的灰,扬起一大片,“报警有用么,如果高利贷公司没有往警察署交月钱,你觉得他们还能继续开的下去么。”
“事实上,我们报警了,”千代说道:“可警察说,虽然看起来高利贷的利息已经超出了法律规定的范围,但本着警方一般不介入民事纠纷的原则,所以也不好直接打击。警察还说,难道你们借高利贷的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这话说的,真是叫人无语。”
两人说的都是事实。
虽然并非专门负责经济案件的警察,但顾醒对本子国高利贷行业中存在的乱象有着清醒的认识,太多人因为一着不慎借了高利贷而毁掉了一辈子,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顾醒再次想起了今天由自己亲手抓到的那个女孩儿,女孩儿绝望的眼神刻进了顾醒的脑海里。她当然也是高利贷的受害者。
“抱怨的话到此为止,”隆一再次拎起包裹,“我们分别罢。对了,顾醒君,把你的手机号给我,以后有机会再联络。”
顾醒照做了,“可是,答应你的大餐还没有落实呢。”
“总有机会的,再见,咱的邻居。”
看着两人走向地下室通道出口的落寞背影,不知为何,顾醒竟有些伤感起来。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冲上去,告诉两个人:我就是警察,你们来找我报案,我一定负责到底。
话未开口,又冷静下来——在财阀和政客权倾天下、狼狈勾结的社会里,冤屈和不公像海滩上的砂砾一样多,一个小小的警员管得了么?
更何况,就算是隆一的高利贷这种小事,顾醒也未必能帮的上忙,一旦接上手,还不知道牵扯出哪一位警部大人呢。
虽然失去了不少记忆,但不知为什么,顾醒对这世间的不平不公之事,对那些吃着人血馒头、却逍遥法外的凶徒,总是怀着一股极度憎恶之情。
每每在新闻报道或者论坛上看到那些无法洗清的冤屈,看见被资本蹂躏的公平公正,看到此类消息之时,他心头一口恶气总是无处宣泄。
他脑海中曾经闪过许多零碎的片段,似乎是年幼的自己也曾经被这些穷凶极恶之徒肆意欺辱。大抵那是这具身体原主人曾经的真实经历,否则他怎会如此偏激。
他曾无数次于午夜噩梦中惊醒,回想梦中那些凶徒的残忍行径,头脑屡屡发热,一度擦拭枪支,想过与那些极恶之人同归于尽,却总觉得螳臂当车、于事无补。
“是以卵击石吧。”
想到这里,顾醒摇了摇头,打开了自家地下室的门。
进门以后,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掉,顾醒径直走向墙角。
过了一天,小洞依然存在,似想证明昨天晚上所见所感,并非顾醒的幻觉。
顾醒趴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洞里面还是一片光亮。
那个巨大的手指,会不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想法太过离谱了。
可总归要试试,验证一下才能安心罢?
盘旋在顾醒脑海里一整天的疑惑,越放越大,大到他必须想办法解开的地步。
要不是身负现场执勤的任务,顾醒恐怕早就杀回家了。
这次,可不能再冒失地将手指塞进去了。
顾醒找到一根铅笔,把外面的漆皮和logo削干净,伸进了洞口。
他打开手机,点开黎都电视台网络新闻直播栏目,首先看到的是女主持人漂亮又熟悉的脸蛋,旁边则是满脸写着尴尬的自然科学领域专家植松荣男。
“大家好,这里是黎都电视台。下面,继续播报本台刚刚收到消息,就在两分钟之前,【黎都巨笔】从天而降,现在把画面交给本台现场记者。”
效率如此之高么。
直播画面里,一根巨大的铅笔从黑色巨洞中探了出来,在半空中安静悬浮着。
顾醒看着手机,脑袋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