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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听懂了潘应龙话里的意思,谭纶以前是胡宗宪的副手,现在谭纶被召回京,胡宗宪却留在广东,朝野会怎么看?
太子殿下不会犯这等错误,他可是玩权术高手的先帝教出来的好学生。
既然自己要被召进京,不管是入阁,还是入督理处,都不宜与张居正结怨。
这两年他默默无闻,十分低调,但是太子近臣都知道,殿下非常器重他,他也在养望蓄势,等到时机成熟时定会一鸣惊人。
凌云翼是他的同科,又是他举荐到福建巡抚任上,自己一封弹劾,会不会被人趁机利用,以此为引子挑拨离间,把水搅浑?
自己现在的身份,一封弹劾看上去轻飘飘,实际上的重量不轻。
胡宗宪猛地站起身来,焦虑地走来走去:“老夫前日忙晕头了,只顾着性子,万万忘记了这一节。
还有那位昌文先生”
胡宗宪目光凛冽。
他回忆了一下,察觉出那位幕僚巧到好处的话,就是在引着自己往坑里走。
“来人!”
马上有心腹随从在门口应道:“老爷,请吩咐!”
“去把党如圭请来。”
“是!”
潘应龙也认识这位同僚,“党昌文?”
“是的,他跟了老夫四年。去年老夫奉太子令旨南下,幕僚带得不多,就选了他任机要文字。想不到啊,终于原形毕露!”
胡宗宪把前日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
潘应龙想了想答道:“梅林公,党昌文入幕四年,想来已经了解你的脾性。这次趁着你公务繁忙,对症下药,引你入瓮。学生猜想,说不定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可恼!他敢逃,老夫就敢抓他!”
过了一会,心腹来禀告:“老爷,党先生留下一封书信,不见踪影。”
“给我!”胡宗宪伸手接过书信,拆开一看,气得七窍冒烟。
“气煞老夫!此獠处心积虑,潜伏在老夫身边,图谋不轨!”
潘应龙接过那封书信一看,无非就是十分抱歉,为人所逼,还请胡公高抬贵手,不要追究到底,留他一条活路。
“梅林公,此子是谁举荐到你跟前的?”
“是几位同乡。”
潘应龙了然。
胡宗宪的同乡多徽商,徽商多巨贾,也为胡宗宪仕途提供了不少帮助。托了一份情面过来,必须得认。
结果引狼入室,招进来一位内应。
“梅林公,想必党先生也不是特意潜伏到你跟前。可能是有人抓到他的把柄,进而逼迫他这样的做的。
梅林公,看来有人不希望你入京啊。”
“高拱?”
胡宗宪第一个就是想到了他。
当年借着倒查庚戌之变,嘉靖帝下诏,把晋党晋商几乎斩杀殆尽,胡宗宪当时任兵部尚书、山西宣大总督,是具体执刀人。
晋党的血海深仇,高拱肯定会记在胡宗宪身上。
潘应龙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梅林公,学生觉得高阁部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他隆庆元年被召回京,出掌户部,历经挫折,最后向西苑输诚服威,这才得以入阁,推行新政。
新郑公虽然性子急躁,但宦海浮沉多年,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何况他当下最要紧的对手是其他几位阁老,没事招惹远在南海的梅林公作甚?
要是梅林公回京,只是入督理处,他不是平白招惹了一位强敌?得不偿失!”
胡宗宪点点头:“有道理。”
他想了想,其他人有嫌疑,又都似乎不像,一时间未决不定,猜不出是谁,干脆把幕后黑手抛到一边。
“凤梧,幕后黑手待后再说,现在老夫方寸大乱。这封弹劾奏章要是进到京城里,老夫担心被有心人利用,挑起老夫与张叔大之间的矛盾,进而亲者痛,仇者快啊!”
潘应龙答道:“梅林公所言极是,我们当务之急就是消除这封急奏的影响。现在兴北风,梅林公的奏章又是交给快速帆船,一等一的快。
追是追不回来了,我们只能另想它法”
他想了一会,提出一个建议:“梅林公,不妨揪住罗旁瑶一事,上疏弹劾殷抚台,再寻个由头把广东布政使司、湖广布政使司也弹劾一番。”
胡宗宪笑了:“把水搅浑!”
“对,梅林公,对手想把水搅浑,那我们就顺势而为,把水搅得更浑,浑到谁也看不清谁!
只是如此一来,梅林公可能要背负狂妄的非议。”
“狂妄就狂妄,总好过被人当刀子,跟张叔大去争斗一番。”
“梅林公说得对。太子殿下英明,见到这接二连三的奏章,一定会明白梅林公的苦心。学生建议,梅林公也给殷抚台去一封私信,坦言实情,请他谅解一二。”
胡宗宪捋着胡须,欣慰地说道:“养实是老夫的同乡,他会谅解的。幸亏凤梧及时提醒,要不然老夫差点酿成大错!”
潘应龙提醒道:“梅林公,现在出了这件事,可想而知京中朝堂上,暗潮汹涌,危机四伏。梅林公被召进京后,务必请小心为上。”
胡宗宪脸色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靠着座椅,看着窗外阴沉不定的天,缓缓地说道:“到底是谁在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