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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水,田地再肥沃也种不出太多庄稼来。
潘季驯明白自己学生的心思,连忙问道:“殿下,你想让黄河改回北道?”
朱衡大吃一惊。
让黄河改道?
这可是天大的事,稍有不慎就是大祸事!
前宋年间,北流、东流之争纠葛数十年。
北流可以便利运输粮饷物资到河北前线。
东流会多数百万亩良田,还能避免黄河反过来为契丹所用,让它成为拱卫中原山东的天然屏障。
于是东流的观点占了上风。
只是治黄历来不是小事,尤其是改道,天大的事,需要谨慎处理,必须做好实地勘测、规划讨论、施工部署等周全的准备。
偏偏神宗哲宗这对父子,手艺不高,但胆子特别大,相信人定胜天。
几次大兴土木试图让黄河改道,想彻底驯服它,结果被狠狠地收拾了,改一次大决一次,上千里的良田屋舍荡然无存,终于老实安分了。
殿下你也想来一回?
朱翊钧坦然道:“潘师傅,没错,孤想让黄河回归北道。”
潘季驯和朱衡脸色一变,正要出言进谏,朱翊钧摆了摆手,“潘师傅,朱尚书,请听孤说完。”
“孤知道,治黄不是一件小事。其实孤一直认为,治黄在中下游入手,是治标不治本之举。”
潘季驯一愣:“殿下,何出此言?”
“黄河易决口泛滥,根源是什么?”
“泥沙过多!”潘季驯和朱衡异口同声地答道。
没错,黄河最大的问题就是泥沙过多,长年累月下来泥沙沉积在河道上,迅速抬高河床,久而久之,有的地方河床比两岸的地面还要高。
雨季一到,洪水一发,不决口都不行。
“对,两位先生深知河情。是啊,泥沙不除,在中下游修再高的堤坝,也挡不住它终究决口的一天。
所以孤认为,治河先治沙,要治黄必须从上游入手。”
潘季驯和朱衡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继续听着。
“孤请曹公出任陕甘总督,一边总督三镇军务,一边执行建设西北的大计。这是部分细则,请两位先生过目。”
祁言把两份文书递给两人。
两人匆匆看完,面露惊喜。
“植被保土、退耕还牧、退牧还林。殿下,这需要大魄力才能定此大计啊!”
“土地不能无穷尽地索取。要量土养人。这片土地能出产多少,能养活多少人,要心里有数。
贫瘠苦旱,与其死磕,不如迁民其它富庶之地。
大明陆海两军,南征北战,四下探索,遍寻天下肥沃之地,就是用来安置供养大明万民。
孤对曹公和徐贞明说,西北之地,留下适当的人口就好了,其余的全部迁出来,孤有的是富庶之地安置。
不够,不够再去打就是了!天下之大,土地之广,有德者居之!”
朱翊钧大声说道,神采飞扬。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一退,十年,二十年,天地自会道法自然。植被茂盛,水土不失,自然黄河泥沙减少。
此乃治黄治本之法。
在这十年,二十年间,我们也不停着。钦天监用玻璃柱加水银,研制出一种气压测高仪,以海平面为基准,可测试各地相对高度,孤叫它海平高度,误差很小,极为精准。
我们可遍遣测绘队,测绘河南、山东、直隶、两淮各地的海平高度。水往低处流,我们以这些高度数据为准,精准规划新河道,施工挖掘开凿,准备引黄归北。”
朱翊钧转向朱衡说道,“朱先生,嘉靖四十五年你开掘新河道,避黄通漕。期间新河道决口过两次,你一直坚持,还总结出新河决口的重要原因在于‘以一堤捍群流’,于是开四条支河分流以减少洪水对新河堤岸的冲击。”
朱衡连忙说道:“臣性子刚直执拗,幸蒙殿下向先皇进言,坚持让臣继续开掘,不至于半途而废。”
朱翊钧笑着说道:“我朝做事,稍有差池波折,就惊天动地。尤其是那些御史会跳出来多加指摘,喊打喊杀,却不知道任何事情,想成功都是一波三折,需要坚持不懈。
孤觉得黄河北道也可以延续此思路。
趁着黄河还在南道,我们花三到五年时间测绘各处的海平高度,再花五年时间沿着地势低洼处一路开凿河道。自河南以下,多开河道,雨季时可泄突如其来的洪水,平时可分流灌溉各地。
现在大明研制出水泥,届时可在山东、直隶等地开设水泥厂和钢铁厂,以钢筋混泥土浇筑河堤,坚固远胜现在的河堤。
再在河道上多开闸门,在低洼处预留泄洪区,一旦洪水泛滥,可开闸分流,也可开闸泄洪,保各地安全.
因地制宜行种种良法,相信在我们手里,可以看到黄河变成我们真正的母亲河,一改暴虐脾性,温柔慈爱!”
潘季驯和朱衡看着舆图上那条黄河,想着这十几年来治黄的风雨艰辛,回味着朱翊钧的话,不由心情澎湃。
让黄河变成大明真正的母亲河!
这是每一位治黄人的终极理想。
黄河治好,除了北方会多数百万亩良田之外,淮河水患,还有漕运都会迎刃而解,功在千秋,名存青史!
潘季驯与朱衡点点头,双目赤红,对朱翊钧说道:“殿下,只要能治好黄河,十年,二十年,臣都愿意一直奔走大河南北,风雨无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果老臣撑不到那一天,让臣的子孙门生们继续治黄!”
朱翊钧看着这两位常年奔走在野外治水的大臣,他们肌肤黝黑粗糙,与李春芳、高拱、张居正等清贵出身的文官们截然不同。
他郑重地点点头:“孤愿与两位先生同行,以此生治黄,造福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