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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问道:“还请陛下明示。”
“你们可以有圈子,但是所有的官吏都必须对《国律》负责!”
“对国律负责?”
四人猛地明白,皇上所说的《国律》,是以前的《吏律》,主要内容是国制机构,以及吏律的官吏选任、职责、违法乱纪定义和惩罚等内容。
张居正眼睛一亮:“皇上所言的意思,国律定下官制和职责,上下官吏平日行事时,可以拉帮结派,可以组成一个个小圈子。
但是你必须尽到《国律》中规定的职责,办好上司交办的差事。否则的话,不管你大圈小圈,以《国律》严惩之。”
“以制管人,以法治国。”
朱翊钧不大的声音,在胡宗宪四人耳边却像是焦雷炸开。
从古到今,多的是人治,少的是法治。尤其是程朱理学大盛后的前宋和国朝,提治国必是人治。只有人治才是德治,才能行仁政。
法治是法家卑劣粗鄙之法,冷酷无情、害民祸国。
杨金水看着四位名臣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嘿嘿一笑,终于知道皇上的厉害了吧,慢慢来,还有让你们更加惊喜的在后面。
他起身为朱翊钧和胡宗宪四人换上热的新茶。
今日被朱翊钧召来参加这样重要的会议,杨金水这些日子惶然的心情被一扫而空。
二月初一朝会,也是皇上的登基大典,高拱那一出,怎么看都十分丑陋拙劣。杨金水知道,高大胡子的仕途完蛋了。
唉,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猪队友?
自己配高拱,冯保配张居正。皇上莫非是一块瘦肉搭一块肥肉。
高拱倒了台,身为盟友的自己怎么办?
倒台是暂时无虞,可是也跟着前途暗淡啊!
内廷老祖宗之争,自己就落于下风了。
这些日子,杨金水心里十分烦躁,日夜忧虑。
今天突然被召到西苑来,杨金水还很忐忑。
可是看到与会者,心情大好,尤其是看到竞争对手冯保都没资格参加。
他很快想明白了,自己在皇上心里,还属于核心的近臣。
按照新的说法,还属于核心决策层!
好事啊!
杨金水心情瞬间大好。
但是他也牢记自己的身份,多听多想少说。
朱翊钧端起杨金水换的新茶,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那些大儒,对法治谈虎色变,动不动就是说仁政德治,其实就是人治。
为何?
因为衡量是非对错的道德标准掌握在他们手里,时而高耸入云,时而低陷谷底,主打的就是宽己严人,灵活机动。
现在朕要钦定律法条例,以为治国准绳,关键是抓住是非对错的标准。”
四人心里一凛,抓住是非对错的标准。这一招又准又狠啊。
“法治,说是法治,不管律法条例多么得完善,执行的还是人,说到底还是人治。可朕为何还要坚持以制管人,以法治国?
万事有衡。管人治国,总得有个标准,不能事事由朕来评判裁定。朕先把是非对错的标准定好,你们施政理事,就按照这个标准去比,做得好就是好,做得不好就是不好。
以前都察院是监察机构”
赵贞吉听到朱翊钧听到都察院,眼睛一亮。
“说是风闻言事,互相弹劾,查实属实者嘉奖,不实者不罚。居然还是广开言路的典范。朕觉得着实可笑。
不是笑风闻言事,而是你言事没有是非对错标准,全凭所谓道德和心中恶爱,这不是瞎扯吗?
道德是每个人主观评判,对别人是罪大恶极,绝不宽恕。跟自己相关就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久而久之就成了党争攻讦,却跟除弊纠错毫无关系了,脱离了监察本责。”
赵贞吉问道:“陛下圣明,臣也觉得都察院行使监察权,当以律法条例为准绳,对则宣扬,错则纠劾。”
“大洲先生说得对。都察院行使监察权,是替朕,代朝廷守住最重要的一道大门,律法条例就是开启这扇大门的钥匙。”
胡宗宪忍不住问道:“陛下,以律法条例为准绳,可是我朝的律法条例,有些粗糙。”
何止是粗糙,简直是粗犷!
更可气的是太祖皇帝定下这些律法后,还得意洋洋地说,朕制定的律法十分完美,千世万代都可用,不准改!
可是到如今,事实上不知改了多少。
于是沿袭的祖制,历代皇帝改来改去的律法,混在一起,就跟一大团麻花一样。对于文官们来说,方便浑水摸鱼。
遇到什么事,发挥特长,在故纸堆里使劲地找,找到利于他们的条款,这是祖制啊,必须遵循。
旁人包括皇帝都只能干瞪眼。
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谁干得这些进士出身的翰林文官们啊!
朱翊钧说道:“汝贞先生说得是,所以我们必须要改。
先皇登大宝之初,朕以太子之位秉政,让人整理编修大明律法,编为《宪》、《国》、《民》、《刑》、《商》、《范》六律,三年过去,只完成了一小部分。
以制管人,以法治国,就得先有法制。六律就是律法条例。朕即位后,决定加快编写。
正好内阁、六部诸寺总辞职,朕请石麓公专职编修六律。
专设律政院,请石麓公总领院事,领着一众律政大夫,专心编修六律。
石麓公渊学宏才、中正持平,志切协恭、诚存体国。为元辅时,上成君德,中协寮友,下辑庶司,寅恭匪懈,默辅升平之治。”
怎么?
前内阁首辅李春芳还要被留用?
还给他专设了一个律政院,专事编修六律。
那主持新政改革的张居正怎么办?
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前元辅辞职后,一般都是告老还乡,严嵩、徐阶等人都是如此。李春芳却被留在京城里。
这个消息过于震撼,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亭子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