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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一大早,朝阳初升,阳光斜斜地照进西城金城坊曹判官胡同,砖土混杂的院墙,在阳光下光斑闪烁。
暖暖的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味。
自从嘉靖四十三年京东煤厂出产的烟管煤炉和蜂窝煤球,流行京城后,京师的烟火气就逐渐从柴火味变成了煤烟味。
胡同的海府,说是两进的院子,其实连大户人家的偏杂小院都不如。
“大总管”舒友良站在后院中咋咋乎乎的,整个院子只听到他的声音。
“老太太,不用收拾这么多东西,咱们老爷是去当巡抚,不是逃难去的。”
海母笑呵呵地说道:“友良,你这意思是想让你家老爷去江南狠狠捞一笔?那你备好几口箱子了?”
舒友良跟着海瑞二三十年,又几次救了海瑞的命,海家上下都把他当成亲人,说话都很随意。
“老太太,”舒友良苦着脸答道,“我倒是想收,恨不得带十口二十口箱子下江南,装满了才回来。可是也得有人敢送。
就我们老爷那张苦瓜脸,眼睛再一瞪,那些贪官污吏恨不得把自己埋土里去,谁还敢给他送钱?
牛羊送入虎口,还要自备佐料?不带这样的!
老太太,太太,你们是不知道,自从老爷出任江苏巡抚的消息定了后,京里街面上都传疯了。”
海夫人王氏笑着问道:“传了什么?”
“其它的我不大关心,只有一样我放在心上。他们说老爷出任江苏巡抚,扬州苏州等地,有一样东西肯定是价钱疯涨。”
“什么东西?”
“旧衣服。我就记住了这件事。老太太,太太,这是天赐的发财机会啊!
咱们家别的不多,旧衣服多啊。我就想着多带些下江南去,高价卖了,再在苏州买些新衣服回来。
咱家老小将来两三年的衣服都置办齐了,多划算啊!”
海母和王氏愣了一下。
旧衣服价钱疯涨?
应该是江南三吴等地的官员富商们听说是海瑞出抚江苏,各个不敢“炫富”,抢购旧衣服掩饰。
抢购的人一多,价格自然疯涨。
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海母看着舒友良说道:“友良,这次又辛苦你跟着老爷去江南赴任,叫你浑家搬过来住,你家小子和丫头还小,搬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舒友良回京住了一段时间,成功让他婆娘生下了女儿,儿女双全,也是一件美事。
他猛地摇头,一口拒绝。
“老太太,没事的。我家就在旁边,离这多近,也就三堵墙,扯一嗓子这边都听到了。不搬过来,我家小子现在是人嫌狗憎的年纪,那个淘的,一天到晚闹腾啊!
要不真是我的亲骨肉,我真想把他丢垃圾场算了。
不搬过来。老太太年纪大,经不起闹。大哥二哥儿要学习备考国子监的秋试,也需要安静。”
海母和王氏劝了几句,见舒友良坚持,只好作罢。
有丫鬟跑进来说道:“老太太,太太,老爷回来了。”
海瑞在后院与母亲和妻子说话,舒友良退到前院,与张道说等人话。
此前的护卫胡广生和田生轮换走了,补了王师丘和方致远进来。现在护卫军校以张道为首。
“老张,去兵部拿了勘合没有?”身为“大总管”的舒友良要操办一行人的出行日常,开口就问最要紧的兵部勘合。
张道干脆利落地答道:“没有。”
“什么?”舒友良瞪大了眼睛,“没有兵部勘合,我们怎么住驿站啊?六口人,一路上自己花钱南下,得多少钱啊!
就凭我们的家底,只能到山东,剩下的路就只能讨着饭去扬州赴任了!”
张道呵呵一笑,“舒哥儿,着什么急,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你说。”
“张元辅总理国政后,改了驿站的规矩。五月初一开始,兵部车驾司不再发勘合符印,改为由主管部门发文书,再去兵部领符牌。
我们老爷是巡抚,那就要拿着吏部的文书去兵部领符牌。”
“还不是一回事?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不一样。以前是拿着兵部勘合,不管三七二十一,有符就能住驿站,开销全免。现在不能,六部诸寺哪家衙门的官吏去地方办事,由该衙门出文书,拿着文书去兵部领符牌。
凭此符牌能在沿途驿站住宿,费用也不是全免,而是记账。”
“记账?”
“对,你入住驿站,离开时驿吏会跟你算账,几口人住几日几宿,住吃开支多少,马料钱多少,杂费多少,一一列清明细。
你查看核对无误就在账上签字画押,账目一式两份,你一份,驿站一份。你出公差回来,把账目整理好,上交衙门报账。
驿站那边会一旬或一月把账目汇集车驾司,然后车驾司把账目厘清,再跟各衙门要钱。衙门拿着办差人员的报账清单,两帐核对无误,就要给兵部车驾司付账。”
舒友良好奇地问道:“真要钱?”
“可不真要钱?张元辅改革新政,最根本一点就是钱!反正就是不能让你在驿站白吃白住还白拿。”
舒友良好奇地问道:“要是我不认账呢?”
“那你还想不想住驿站?”
“这倒是,你不认账,这家驿站四下把消息一散,哪家驿站都不让你住,真的只能讨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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