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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恶性循环。
“孤家寡人吗?”
嘉靖帝叹息,蒋庆之看到了他眸子里的萧索之意。
道爷和天下士大夫闹崩后,实际上也是一个孤家寡人。
可太子才十三岁,就走了他的老路。
“去吧!”嘉靖帝摆摆手,“对了,老三那瓜娃子最近闹腾的厉害,不安生,你带着他一起去。”
“是,臣告退。”
蒋庆之告退。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先前的朝堂争执。
嘉靖帝先是做出要收拾崔元的姿态,就在崔元胆战心惊之际,却突然把怒火转向陆炳,当朝呵斥自己的奶兄弟,并杖责。
崔元此刻定然是死里逃生般的欢喜,而对陆炳的遭遇,老崔肯定是幸灾乐祸。
而为崔元背锅的陆炳会如何?
陆炳此人好面子,第一次被奶哥当朝呵斥,并当着朝臣杖责,这份羞辱相信能让陆炳记恨崔元许久。
一个幸灾乐祸,一个怒不可遏……
严嵩能用什么来劝和?
共同的对手!
可共同的对手蒋庆之去了宣府。
看,严党的死对头都走了。
大伙儿还等什么?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
早上因为马崇德而起的一个小冲突,和远在宣府的军饷贪腐事件,就这么被道爷随手连在一起,让崔元和陆炳二人成功反目。
这手段,堪称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若非蒋庆之在后世看过关于道爷的书,知晓道爷的秉性,估摸着此刻也无法察觉。
蒋庆之回身看了一眼。
宫殿前,道爷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看着他。
但似乎是在看着虚空。
黄锦过来禀告,“陛下,太子那边有人和严世蕃通气,商议处置陈安。”
“量,小了。”嘉靖帝似乎忘记了自己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求了朕处置陈安,为何又去和严世蕃商议?”
黄锦低头。
“他这是不想和严嵩等人反目。”嘉靖帝淡淡的道:“瓜娃子,朕的强硬没学到半分,倒是学会了辗转腾挪。”
辗转腾挪的是臣子,而帝王要做的是居高临下,俯瞰臣子。
……
裕王得知要跟着表叔去宣府,兴奋不已。
景王却去请见卢靖妃。
“东宫那边最近有些不安,有些小手段陛下就当没看到,不过必然会有些应对,这不是针对谁。
老四,别翻白眼。你父皇的手段你等不知,他若是要对付谁,那人难逃一劫。他如今让裕王跟着你表叔去宣府,便是一次无声的告诫。”
卢靖妃为儿子整理着衣裳,转到了前面,赞道:“我儿果然英气勃勃。”
景王冷笑,“太子被身边人撺掇敌视表叔,如今后悔了,却又羞于回头,左右为难之下,难免进退失据……”
卢靖妃定定看着他,“你倒是学聪明了。不过你要知晓,你父皇与天下士大夫为敌,而太子身边是什么人?便是士大夫。”
“我知道,表叔对士大夫也颇不以为然,被那些人视为敌人。太子身边那些人定然也在蛊惑他。”
“太子是悔了,可他若是和身边人翻脸,谁来支持他?”卢靖妃想到了那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郁郁寡欢的太子,“他是太子,从小就和那些所谓的才子大儒学,在那些人不断潜移默化之下,太子对士大夫们的态度自然与你父皇不同。如此,对士大夫的敌人,他天然就带着敌意,明白吗?”
“那父皇能忍?”景王觉得自家老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忍的人。
“哎!”卢靖妃坐下,接过陈燕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说道:“你父皇为何隐入西苑?果真皇宫中不能待了?就算是有前人留下的钉子,尽数换了就是。”
景王一怔,“您是说……”
“左顺门事件中,你父皇杖责百余官员,震动天下。随后与他们斗了数十年。当年宫变后,你父皇不说更换宫中人,而是隐入西苑,这不是害怕,而是姿态。”
景王不解。
“你毕竟年少,阅历少了。”卢靖妃说道:“你父皇做出隐入西苑的姿态后,士大夫们欢欣雀跃,随后君臣之间的矛盾便缓和至今。明白了吗?”
“父皇在示弱。”景王明白了,“父皇用示弱来换取君臣妥协,暂且联手治国。”
“对,这是顾全大局。而太子那里,你父皇左右为难,若是让太子远离士大夫,你觉着可能吗?”
“不能,所谓士大夫,便是儒家,是豪强,是读书人……遍地都是。除非太子……”
景王突然眸子一缩。
卢靖妃笑了笑,竟然是有些得意,“可你与裕王却不同,前面是学了儒学,后面却机缘巧合跟着你表叔学了些别的,远离了那些士大夫。而太子可没有这个际遇。不,有,不过他却不屑一顾。”
景王的呼吸一紧。
老爹是士大夫的死敌,太子是士大夫的朋友。而他和裕王却是蒋庆之的弟子。
看到儿子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卢靖妃告诫道:“你表叔大才,你万万不可生出利用的心思。记住,别以为你表叔比你大不了几岁,就生出别的心思,一日为师……”
“我知。”景王慎重点头,“我不知别人会如何想,但跟着表叔学了这些时日,我觉着表叔之才比之东宫那些所谓的大才,宛若雄鹰与云雀。一个翱翔云端,一个在枝头呱噪。”
……
东宫。
书房里,太子看着墙壁上的生母王贵妃的画像轻声道:
“娘,其实我真的悔了。”
他轻轻抚摸着画像,“可我是太子,一国储君,未来的帝王。岂能向臣子低头?”
画像上的王贵妃嘴角翘起,在春光里,和枝头的云雀一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