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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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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李慕的话如黄沙散盘,流云四泻,说的皆在理。裴朝露却觉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丝毫没有中心。

“估计是他让阴萧若来,想看看白马寺周遭布置,寺外三里处封珩带人警戒,原是发现了唐亭一行,伏击多日。”李慕笑了笑,“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总不见得他眼下就要和我撕破了脸。按理,不应该的。”

这话入耳,裴朝露终于定了定心。

窥视、伏击、暗杀,是李禹的手段。

只是,她没有告诉他,李禹这一刻针对的不是他,而是她。

“你若嫌门外人堵心,我让人打发了便是。”

“让她跪着,跪个一夜,伤不了什么。”裴朝露话音落下,遂牵过涵儿,又道了句“早些歇息”便回房了。

李慕立在夜色中,掩口咳了两声,见她开门合门,见屋中灯亮灯熄,方返身回了内阁偏殿。

这处,半个时辰前,奉他的命令,往日王府贴身医官和僧武卒精通医理的僧人皆聚集在一起。

待他进来,空明便回禀道,“殿下,我们均已验过,此药无毒,其中成分亦是治疗哑疾的各项草药,有两味还是回纥国中的佳品麓合花籽,故而确乃良药。”

“不若让小郎君试一试,左右是不伤身的。”

李慕瞧着那颗拇指大小的丹药,原是阴萧若为表诚意送来的。其实,如今她人还在寺门口,周遭都是他的人,若送毒药来,无异于自寻死路。光凭这一点,这药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阴萧若如今同李禹走在一起,同裴朝露又结怨在前,这番好心,他没法相信。

“这药你们看了半日,可辨出方子几何?能否自己研制?”

“回殿下,此方繁琐,但也不是绝药。待臣等探讨些时日,当是不难的。”回话的是此间领头的王医官,片刻又道,“就是其中回纥的麓合花籽的分量需斟酌。也无妨,且着人试药便好。”

李慕坐在紫檀案桌前,转着食指上的七宝琉璃戒,默声无话,一众医官便也垂首候命,不再言语。

他没将这事告诉裴朝露,原也不为旁的,不过是不希望她心绪起伏。

这药不用,涵儿左右便不能开口说话,大抵她也习惯了。

但是,她为人母,生命里的两个孩子,芙蕖已经不在了,涵儿便是她唯一的孩子。须臾又漫长的一生,她定是想听到自己的孩子能唤她一声“阿娘”的。

但是若用了,此间尚有风险。

“空明,你去俘虏营拎两个人来。”

“王、方两位医官留下候命,其他人都散了。”

东厢房的寝房内,裴朝露也未点灯,只披衣立在廊下,被夜色掩着,往来医官匆匆过,自也无人发现她。

待最后一个走过,她上前拦下,“漏夜之中,你们聚众在此,可是齐王殿下旧伤复发了?”

被拦的医官是王府旧日属臣,自然认识她,虽初时被吓了跳,转瞬便定下心来,按着李慕之言回道,“贵人多虑了,没有的事,不过是数日一次给殿下会诊罢了。”

裴朝露眺望夜色,白日朗朗不来,竟是踏月而行。

她也未拆穿,只颔首放人离开。

“姑娘,夜深了,且安置吧。”云秀抱着件披风从屋内出来。

裴朝露按下她的手,将披风搭在她身上,“你去膳房送点宵夜给殿下,我先睡了。”

云秀愣了片刻,见屋内已经转入屏风后宽衣的人,只挑了挑眉,掩门做事。

膳房有两处锅灶终日不离火,云秀便来去甚快,李慕爱吃什么,她一清二楚。

“他怎样?”裴朝露靠在榻上,掀开被角让云秀上来。

“殿下自然高兴,直用了两碗汤面。”云秀借这月色辨别裴朝露的神情,然看不清晰,只顿了顿咬唇问道,“姑娘,您……不怨齐王殿下了吗?”

黑夜中,一片沉默。

“国恨在前,家仇随之,最后才是私怨。”裴朝露叹了口气,拉过锦被合上了双眼。

一夜到天明,跪在寺门口的人已经被冻的奄奄一息,精神气被抽了大半。然白马寺大门打开,文僧敲钟,武僧练功,住持念经做早课,沙弥打扫庭除,一切如今,仿若谁也不曾见到门口跪着的女子。

阴萧若虽是又冷又饿,却尤自挺着背嵴,看着有几分将门之女的模样。

却也仅限看起来,实乃心中焦躁,她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般侮辱。只是一想到那长安而来的太子殿下,心中便又有了几分坚毅。

晨曦初露,总算一夜过去,阴萧若扶着侍女的手撑起身子,愤恨地看了眼寺院,若不是太子交代,需确定涵儿服下药,听他一声声音得以慰藉,她估计早走了。

不,她压根就不会来。

她被侍女扶上马车,在车内听着动静。

昨晚那个点,孩子当是睡了,如今总得有些动静了。

李慕在书房内,虽因熬夜面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好,尤其是看着那碗中如今不太完整的丹药。医官辨出了方子,俘虏试药无碍,当是可用的。

按着医官的提示,药甚苦,可用开水化开,即可服用。

李慕将丹药放入碗盏中,拎过案前铜炉,倒水入盏。持勺化开时,他尚且不放心,遂起身想着还是同裴朝露商量一番。

总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何况今朝看来,她或许比他还要了解他的兄长。

丹药已在他的搅拌中慢慢化开,浓重的苦涩味钻入他鼻尖,他蹙眉掩口。索性很快这气味慢慢散去,又重新酝酿出一股又冰又甜的气味,让人闻得甚是舒心。

他本想起身去唤裴朝露,却不由顿住了脚步,只一心一意搅拌那丹药,沉浸在甜蜜与苦涩来回撞击的氛围里。

他看见裴朝露坐在秋千架上,又看见她被打下已经成形的胎儿;看见她桃花眼一片流光,低眉吃着酪樱桃,却又看见樱桃树被砍掉烧毁……

李慕豁然顿住手,起身退开两步,是……幻觉!

他喘着气,双眼却忍不住望向那盏已经化开的汤药,只想重新走过去。

药香缭绕,他看见他的姑娘笑意明媚,翩跹而来。

额中花钿,金粉朱果,是一副好模样。

阿昙,他伸手去触摸……那是他心底再也无法言说的奢望,他想、想和她再续前缘,想重新来过。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碗盏,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喝下它,你便能得到你最想念的东西……

说,或者让阿昙喝,她便能回首原谅你……

李慕端起碗盏,挥手砸了出去,端起一旁架上一盆清水浇下来,终于得了两分清醒。

“殿下——”屋内动静惊动外面侍者,封珩带人推门进来,见此情状,急上去扶住他,扭头急唿医官。

“出、扶我出去……去寝室!”李慕看着地上被砸毁的药,尤似极强的幻药,无需饮,只需靠气味炒能惑人。

勾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和渴望。

而眼下,他心底的幻觉虽破开了,但身体火烧火燎,又燥又热。

“叔父,你怎么了?”

约好的去骑马,涵儿和她都换了一身骑装。

见他这个样子,孩子奔跑过来,连着裴朝露都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别过来!”李慕喘着气出声。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湮灭在裴朝露的步伐中。

昔年恋人,亦是结发的妻子,李慕拽了她一把却又转身推了出去,“离我远些!”

便是当年和离,他都没有这般急切地想要逃离。

如此青|天白|日里。

“你——”裴朝露被他拉拽地有些发懵,转眼意识到什么,“怎么中的药,是……医官呢”

“封珩,将她母子二人看好,无本王令,不得离开寝房半步!”李慕已经撑不住,只觉气血都在逆流,浓重的血腥直逼喉咙。

“杵着作甚,快!”一记厉声,他转身掩了唇口,径直离去。

“去扶殿下。”还是裴朝露先反应过来,慌忙谓左右言。

“王……”封珩总也改不了口,“贵人,请吧。”

裴朝露看着数位医官匆匆而来,又见屋内砸碎的碗盏,虽不知具体何事,但左右他中药是事实,只默声牵着涵儿回屋。

“阿娘,您攥疼握我了。”涵儿小心翼翼地提醒。

裴朝露怔了怔,松开手,发现掌心一片濡湿。

封珩一路随着,默声无语,只在途中扶了她一把。

平缓宽阔的道,她突然便跌了一下。

“无碍。”她笑了笑。

踏入寝房时,她转身道,“把外头那女人给我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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