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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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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应下,他便可以随时启辰。

裴朝露眉眼弯弯,唇畔有隐约的笑意,须臾却只是挑了挑眉,自嘲地笑了声。

她,不会走。

“你想留在这也行,兵甲都在我手里,不过一步之遥罢了。”

“我上去,一样给裴氏证名,一样保护你们。”

李慕抬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依旧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你不用多想,便是我在上头,你依旧是自由的。要是有一天你想走,也不要紧。山河万里我守着,你……”

“要是需要你上位,给我裴氏翻案,当日你直接兵变蜀地挟天子空群臣岂不更好?何必又迂回迎他回来!”裴朝露推开他握肩的手掌,终于转过身来,“我裴氏之冤屈,必须有当日定案者自己翻案,方算彻底清白。否则,以你我之关系,你上位翻案,天下人只会更觉裴氏狂妄,狐媚惑主。”

“我哪也不去,就在东宫。”裴朝露抬眸望李慕,低眉又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我就以太子妃之名生下他。”

“阿昙,李禹不能生育,他自己是知道的,他……”李慕初闻大惊,然见她一脸从容又坚毅的神色,须臾亦反应过来,只盯着她小腹看了片刻。

吐出两字,“祥瑞?”

“对。你父皇不是盼着这还都复国后的祥瑞吗?此番刚刚好。”

“至于李禹,他没法不认下。”

李慕自然明白她说的话,然却依旧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外在的形式,即便父皇不迷信祥瑞,即便李禹不认他,只要是你的心意,我都能给你达成,排除万难!”

“唯有一点,我无法代你,生育孩子,你的身子吃的消吗?”

“阿昙,汤思瀚早晚能抓到,裴氏也早晚能够翻案,你的族人、冤死的将士也总有一天能够清白昭雪。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好吗,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你有涵儿,他很好……”

“那你呢?”

“我没有想过今生还会有子嗣。”李慕合了合眼,忽而留下泪来,他握上她肩膀哑声颤语,“我只求你好好的。待所有的事情结束,你走吧,去山里,去林间,去你喜欢的每一个地方……我不求你留下,也不奢望能见到你,我只求你活着。”

“你活着,无论你在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能感受到你。”

大抵从七岁初相识,她喂他一盏酪樱桃,让他人生尝到甜蜜,便开始带动了他心脏跳动的另一半频率。

年少初时,他从不敢妄想,唯一所想便是小郡主平安寿永。

他能看见她最好,看不见知晓她好,亦很好。

后来得了她完整而纯粹的爱,他方开始有所求。

求子嗣,求陪伴,求一生一世,求生生世世,求永远。

只是后来的后来,一步错,命运罚他回到最初时。

不可再妄想,他便又剩了唯一所求,她活着便很好。

“我要孩子,原也不是因为你。”裴朝露仰头接上他眸光,话语浅淡,却如雷噼下。

李慕闻言,有一刻心悸。

说是无所求的,却根本经不住这样一句锥心之语。

然而,同他咫尺之地明明柔弱地如同瓷器、仿若随时可能破碎的女子,话语却依旧清醒和智慧,“当今天子想要以新生为祥瑞,作为他复国后的福祉,想借此掩盖曾经的错过,从而麻痹所有人忘记那些冤死的亡魂。”

“他休想!”

“他逼我给你掌宴选妻妾,想让你诞下子嗣,以此为新生祥瑞。”裴朝露拉过李慕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双目*红道,“如今不正好吗?我给他一个祥瑞。”

“但凡祥瑞占着我裴氏的血,这世间,这世人,就都不会轻易忘记潼关阵前的七万亡魂。”

“我是罪臣之女又如何,今朝祥瑞从我腹中出。”

“你也不必担心,你父皇会因此舍了这祥瑞。”裴朝露顿了顿,面上多了两分嘲讽,“他一定会接受我的,且会好生供着我。”

“当年,父兄战死沙场,潼关破,长安落。陛下召空明问话,空明以为他会问敦煌的事宜,毕竟那处是大郢发祥地。又以为会让他给战死的将士超度。却不想,陛下所问,竟是如何得长生,如何修来世,如何名列神位或鬼雄。”

“不问苍生问鬼神!”

“既如此信鬼神,这寓意新生的祥瑞他如何敢毁之!”

这些因果,大概便是在这沉默的七日间,理顺的。

裴朝露松开李慕的手,起身至窗户,望楼下艳艳群芳,眉宇里没有了方才的愤怒和激动,只多处两出萧瑟和不忍,却也很快敛尽了,“只是委屈你,不能娶妻生子了。”

祥瑞之所以被称为祥瑞,乃是因为稀少。

此子诞生,东宫亦只会有此一子,而齐王府无后院,便也无从言说“子嗣”二字。

当日为回长安,她让他同别人结亲。

如今为安抚帝心,她不许他再娶妻生子。

百年世家的女儿,从来清正高洁,隐在人性里唯一的一点卑劣,全部针对了他。

然而,对面相识半生的男子,终究是懂她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也不曾走近她。只隐在窗后,亦是在她的身后,“你好好养着,我会撤掉所有对汤思瀚的搜捕,不再追查。”

裴朝露转身看他,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滚动。

“放心,外围还有阴庄华和你二哥,他们会接我人手进行围补的。”

她用这个孩子牵制了天子以新生掩旧错的念头,他自然需要配合放下追捕,让天子觉得他们已经服软,一切皆如他所愿朝前走去。

这是在此间局势中,唯一既可以名正言顺保下孩子,又继续抓捕汤思瀚的办法。

如此,他们与天子间,形成了一道微妙的平衡。

十月初三的这场百花宴,从西北道到长安各高门,无一贵女摘得半点喜气。最大的喜悦者,是东宫太子妃。

她用药归来,身形尤自不稳,足下失力险些跌倒。

后传太医诊脉,竟是有孕两月有余。

一时间,合宫皆惊,又喜。

司天鉴掐指算来,自是贵不可言。

太子妃在东宫多年,从来敦厚随和,难得这厢向陛下提出承恩殿中多往事,住之锥心难忘,想要挪宫。

陛下道,“往事不可追,你若愿真心往前走,挪宫自是小事。”

彼时裴朝露身形初显,只浅浅笑道,“舅父,既得新生,阿昙便也想换个新生。”

陛下颔首,只是尚且遗憾,那小儿子还那般执念,然左右多番禁军叹来消息,自得太子妃有孕,齐王殿下消沉许久,手下多有松懈。

李济安遂也稍稍松下口气。

再是痴情,一个男人总也受不住心爱之人,为他□□,且接二连三给旁人诞育子嗣。

他望一下外甥女还没隆起的胎腹,道“果真祥瑞”。

遂也准了挪宫。

裴朝露挪去的是蓬莱殿,在宫城西北角上,由贵妃和德妃一同照料。

挪宫这日,是十月底,正值李禹得胜归来。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秋雨,地上积水亦滑,她将将被人搀着要走出殿外上马车,便同李禹迎面撞上。

打了胜仗的太子莫说面上没有半点欢愉,根本就是阴沉着一张脸。

“殿下可是赶着回来送妾身的?”裴朝露笑意盈盈道。

李禹胸口起伏,一把拽过她。

“殿下!”裴朝露紧紧抓住他,不让自己跌倒,“您小心些,会伤到孩子的。”

李禹双眸涌起滔天大火,死死盯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裴朝露退开半步,站稳身形,垂眸抚着胎腹,轻声道,“殿下应该高兴的,唯有妾身有孕,方能证明您身子无漾尚能传承子嗣。您亦不必费神,成日给宫里的妹妹们按上各种不能生养的名头。”

“妾身说得可对?”她抬头追问,笑意温和又刺目。

“对!”李禹终于吐出一个字来,面上浮起一贯的温润神色。

“那么,劳殿下送妾身一程吧。”裴朝露从侍女手中接过伞,递给李禹。

当年他诓她入了东宫,百般折辱。

终于到了今日,她亦让他屈辱万分,有口难言。

李禹顿了片刻,接过伞撑开,扶着她,一步步送她出东宫。

裴朝露拂开他的手,同他并肩走着,“地上虽滑,妾身尚可自己走,只要殿下莫起邪心。”

“妾身若有个闪失,陛下怕会不高兴。”

李禹无话,只冷哼一声,直到送她上马车,入了蓬莱殿,他方又变了脸色。

可以说是面沉如水。

看守蓬莱殿的禁军首领,竟然是封珩。

是李慕的人。

他亦未再多言,只甩袖去了宣政殿。

裴朝露合了合眼,仰头望向已经雨停的日空,这此间平衡,至此算是将将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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