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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家里用隔夜的粥又加水和菜熬成菜粥,正准备吃的时候看到蹭饭的人又来了。
穆晋北笑吟吟道:“不是听说你今天唱长生殿么,怎么没去?”
她觉得他是明知故问,没好气儿地闷头喝粥。他一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哎,给我也来一碗。”
两人面对面喝粥,他大概也感觉到她的不开心,正想劝,小四跑来了,张嘴就要喊:“二公……”
他狠狠一眼把那半截话头给瞪了回去。小四跟了他这么些日子也总算有点眼力劲儿了,知道他在园子里有时就喜欢别人把他当伶人而不是穆家二公子,赶紧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正事儿:“……客人今早的火车,回去了。”
穆晋北知他指的是大哥,嗯了一声,把他拉一边儿去,“还有呢,一口气儿说完。”
“他给您留了点钱,还留了话,让您过完中秋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另外孟芳姑娘来了,送了她自己为您做的茉莉花烟卷儿来,整整两听……”
穆晋北听得不胜其烦,摆摆手,“行了行了,以后这些事别来告诉我,她喜欢什么紧着去挑,挑完让洋行上府里拿钱就是。”
“还有……”
“还有?”
小四咽了咽唾沫,奉上书札,“商务印书馆的蒋先生送来这个,说是印刷的样刊给您过目。”
终于有件值得高兴的事。念眉见他捧着书稿回来,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我的诗文。”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编辑刚印出来让我先瞧瞧。”
“你还会写诗文?”念眉倒有些意外,探头看那册子,“雪松?这是你的名字?”
“啊,对呀,好听么?”雪松是他的号,并不是姓名,不过是有不少人就直接称呼他雪松。
念眉点头,说起来她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只听小王爷叫过他“木二”,以为那就是他的名字,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诗意的一面。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做诗写文,这实在是令人钦佩的。
“走,晚上我请你吃饭,平时都是在你这蹭,这回也该我请你一次。”
他一高兴就有了新想法,念眉道:“你哪来的钱啊?”
“稿费啊,你别小瞧这些文字,报纸上小小的一角专栏也有一个银元一篇的!”
念眉咋舌,外头最新的价牌上一个银元能换一百六十八枚铜板,这得买多少副烧饼油条啊?
于是她也就不客气了,“那要吃个贵一点的。”
“行啊,走。”
她本来指望他带她去吃一回小笼包或者雪菜肉丝面,谁知他竟然带她去吃西餐。
素净格子花纹的桌布,厚重的椅子,亮晶晶的吊灯和银色的餐具,连地板都光可鉴人,念眉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我……我们还是走吧!”她悄悄拉他衣袖,“这地方太贵了。”
他笑笑,“你不是说要吃个贵的么?怕什么,西餐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一客不过小洋两角,吃得起的。”
他很绅士地为她拉椅子,摆餐具,念眉因为太紧张了都没留心去想他为什么对这样的地方如此熟悉。一餐饭吃的战战兢兢,总怕哪里出错会失礼,不过东西确实好吃,有完整的一片片的肉和香甜的面包。
“好吃吧?”他满心欢喜看她吃东西。
“嗯,没想到洋人的东西这么好吃。”
“是啊,咱们偶尔也奢侈一回,下次再有稿费,我再请你来吃好不好?”
忽然之间就跟她成了“咱们”,她脸上飞起红晕,“可我请不起你。”
“怎么会呢,你偶尔请我吃碗面条啊再炒盘瓜子儿啊就行了,我不挑的。”
相谈甚欢,一切都很完美。吃完结账的时候,却有人走到他们桌边,毕恭毕敬地说:“穆二公子,好久不见了,您今天兴致好啊,跟朋友来吃饭?”
近乎谄媚的寒暄,让穆晋北脸色都变了。他坐在位置上没动,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只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对方被这霜刀冷剑的眼神吓得够呛,惊觉自己扰乱了什么,赶紧告罪灰溜溜走了。
念眉还没反应过来,“穆二公子?他在跟你说话吗?”
他没来得及解释,服务生过来说道:“二公子您给的面值太大,老板说找不开,改天上您府上收也是一样的。”
原来他刚才给的不是银元,乃是一张百元的中国银行钞票,极其罕见,一般的店里当然找不开。
已经无从解释了,他冷冷坐在那里,周身散着森然的怒气,也不知是在跟谁生气。念眉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原来他们真的是在跟你说话……你不是穷得吃不上饭的伶人对不对?你是谁,穆二公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