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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再深的城府、再好的涵养也挡不住怒火滔天,顾兰因手指猛地一蜷缩,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喀拉”一声轻响。
她甚至不是愤怒陈聿背地里偷偷查她,而是……他居然那么轻易就说出“顾琢”这个名字。
“凭什么?”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修剪得十分平整的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一道印痕,脑子里翻江倒海地想,“我碰都不敢碰一下,小心翼翼供在心里,只在午夜梦回时才敢偷偷触摸一下的人……你凭什么、凭什么那么轻易说出他的名字!”
“顾、琢……”顾兰因轻声重复一遍这两个字,一股似苦还甘的滋味随之流淌过舌尖,整个人被电打了似的,骤然一激灵,“你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陈聿不错眼地瞧着她:“我知道顾琢就是你师父,我还知道他原名顾少瑄,曾在东海大学文学系任教,八年前意外身故……”
顾兰因使了个巧劲,游鱼似的从陈聿手中挣脱,嘴角的冷笑拿秤砣都压不住:“意外身故……”
不知怎的,丁建一瞧见这姑娘的表情就浑身冒冷汗,后背上登时湿了一片,从后面偷偷扯了陈聿一把。
陈聿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知道你怀疑你师父当初的死因,你要是想查八年前的旧案,我可以帮你,但你不能再一个人轻举妄动,更不能打法律的擦边球,什么事都得跟我商量着来……”
顾兰因把那只重获自由的手也插进衣兜,眼皮仿佛磐石雕就,动也不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轻率行事,陈警官不必费心了。”
陈聿自认拿出了全副耐心,对亲妈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谁知顾小姐毫不领情,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登时出离愤怒了:“你以为我乐意操心?我大晚上不睡觉,满城区转悠找人是为了什么?要不是拿你当朋友,我犯得着吗?”
顾兰因愣了愣:“……朋友?”
“不是朋友是什么!”陈聿的无名火差点把脑浆烧糊锅,几乎是一字一咬牙,“咱们住对门这么久,一起打过架,一起吃过烧烤,你还救过我的命,不是朋友是什么?”
顾兰因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以陈警官的高冷范儿,能主动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是纡尊降贵地递出橄榄枝——他私人朋友不多,仅有的几个,好比丁建这样,也是误打误撞结识的。满打满算,能让陈警官折节下士的,只有顾姑娘一个。
……而这死丫头居然还一副不太想领情的矫情样子!
陈聿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听顾兰因拖着慢悠悠的调子,问道:“你怎么知道顾琢是我师父?你查过我?”
她的语气其实没什么异样,可丁建心头就是没来由地一跳,他本能感觉到,这姑娘似乎是对他俩背地里偷偷调查她的行为很不满。
他悄摸瞄一眼陈聿,往旁边挪了两步,那意思大约是“兄弟,这口锅有点大,我就不帮你一起背了,祝好运”。
陈聿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刚开始,顾兰因没第一时间追究,他还以为揭过了这一页,谁知这死记仇的丫头毫无预兆地杀了一记回马枪,他没有防备,心脏差点停跳一拍。
“我……”陈聿干咳一声,就这么两秒钟,手心已经起了一层凉汗,被他不着痕迹地抹在裤子上,“我之前……去向霍爷爷打听那帮黑衣人行踪,突然想起你那晚的身法很特别,一时好奇,多嘴问了两句。”
顾兰因面无表情,心里的小人却已经在摔桌子了:你会“一时好奇”就多嘴问两句?恐怕是处心积虑想要探我的底吧?
她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霍爷爷告诉我,江湖上有一门身法叫‘缩地’,又名‘移形换影’,施展起来诡谲飘忽、无迹可寻,仿佛能在一瞬间移动数米——就如你那天一样,”陈聿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如果你觉得我私下打听你的事冒犯了你,我可以道歉……”
“冒不冒犯,你不都已经这么做了?”顾兰因笑了笑,“陈警官打听到的不止一个‘缩地’吧?说吧,你都知道了什么,又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我……你昨晚在网戒中心的表现太反常,我不能不小心,所以去警局的资料库里翻查了你的记录,”实事求是地说,陈聿不想这么快摊牌,可话赶话说到这里,他骑虎难下,不得不把话说清楚,“八年前,你师父遭遇不测,你因为难以接受‘意外身故’的结论,在警局里大闹了一场,失手打伤两名刑警……”
“本来是要按袭警拘留的,不过我那时差几个月满十八,还是未成年人,又兼事出有因,警方法外开恩,没让我坐牢,只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接受了一个月的‘治疗’,”顾兰因扭过头,用不怎么在意的语气问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治疗的吗?”
陈聿摇摇头。
“他们把我绑在床上,太阳穴贴了电极,电流直接通过身体,那滋味,啧啧……”顾兰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掸了掸指甲缝里的灰尘,“在里头呆了一个月,手腕磨破了,指甲也磨翻了,两只手血淋淋的,跟鬼爪子似的……幸好现在都长回来了。”
陈聿胸口忽悠一下,仿佛心脏踩空了,险之又险地悬在半空。
顾兰因却跟没事人似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指尖,忽然若有所觉,扭头看向一边。
陈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墙角暗影里,笔挺的衬衫袖口微微颤动,乍一看仿佛被风掀动,可仔细一瞧,他发现是那男人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过电一样。
陈聿正要说话,顾兰因已经转过身,用背影挡住他的视线:“前辈怎么追出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卓先生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住手指的抽搐,慢慢走到光线下。陈聿的视线越过顾兰因,只见那男人戴着一副黑漆漆的鬼脸面具,把一部手机递到顾兰因跟前:“你刚才走的急,忘带手机了。”
顾兰因一摸衣兜,果然是忘了,于是伸手去接:“多谢前辈,要不是您送来,我还得回去拿一趟。”
卓先生勾了下嘴角,似乎想对她笑一笑,可惜双颊绷得太紧,没成功。顾兰因握住手机,正要往外抽,·谁知卓先生攥得死紧,第一下居然没抽动。
顾兰因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卓先生双眼——那男人的目光从面具后射出,只是一瞬间,某种极为隐秘的情绪闪现而过,浓重的几乎将人淹没其中。
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痛苦和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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