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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钟氏为此暴跳如雷,这权家欺人太甚,这是不将她叶家看在眼里,想到上回那权府老太太还有脸与她理论,那火更是往上蹿,“这样的亲娘为什么还要认?谁不知道她的底细,抛弃儿女改嫁他人,夫家落败,还想厚着脸皮回前夫的宗族,这样的人不浸猪笼都是便宜了她。”
“这于儿媳妇的名声没有好处,你可知道现在外面传成什么样子?”叶明恂不悦地看着妻子,“你也是有儿有女的,再怎么说也是儿媳妇的亲娘,不就认回来给口饭吃罢了,这有何难?”沉着脸看向一旁没吭声的林珑,“儿媳妇,这事我替你做主,明儿就去把你娘接回去。圣上那儿我与权延肃会去解释,就说是一场误会,母女间有过几句口角,并没有不孝这样的大罪名……”
“我不同意,侯爷,外面不知情的人胡说八道就算了,你怎么也搀和一份?儿媳妇做的没有错,这样的娘搁在谁身上都不会认回来。”叶钟氏强力阻止,若是那日她没到权家去理论,或许还不至于这样,偏那权家的人实在让人出离愤怒。
叶明恂瞪着妻子,她这是在助长歪风,这于他们襄阳侯府并无半分好处,“哪有你这样的婆母?不是缓和他们母女的关系,反而火上浇油……”
“我没说错,侯爷,这件事情上我支持儿媳妇的决定……”叶钟氏同样寸步不让地看着丈夫,他自己就是个愚孝的,还想要左右她的儿媳妇,没门。
叶明恂的权威受到妻子的挑战,顿时瞪着眼睛看着叶钟氏,“你就惯着他们吧,迟早有你后悔的……”
“都闭嘴。”叶旭尧看到父母又要吵起来,沉着脸喝了一声,果然父母都安静下来,起身蹲下来看着一言不发的妻子,“娘子,你想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伸手握住她冰凉的玉手。
林珑从知道亲娘把她一状告到皇帝那儿时,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里面,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她们姐弟仨的名誉,也不管她这个郡主还当不当得成,权美环怎么可以自私成这样?
她是没有认她这个生母,可也没有逼得她无路可走,留在权家或者硬是赖到林氏宗族那儿都好,权美环都有无数条退路,可她偏偏要与她死磕到底?那种心疼的滋味,不是当事人无法体会。
对于这个亲娘,她已无话可说,连最后一点怜悯与同情都消失怠净。
叶钟氏看到林珑这个样子,担心地看了眼她的肚子,上前轻按她瘦弱的肩膀,“你们姐弟在苏州的日子如何,我这个当婆母的也看在眼里,儿媳妇,你不要怕,她权美环自个儿也不是清白干净的,这事闹大了,会有她后悔的一天。”顿了顿,“我们就到圣上面前与她理论清楚,无论如何要理出个事非曲直来。”
林珑闻言,抬头看了看叶钟氏这婆母,在这一刻,她的支持无疑让她的压力陡然减轻不少,比起婆婆,她的亲娘拍马也不及。
半晌,她吸了吸鼻子,“婆母,谢谢你。”
“傻孩子。”叶钟氏也有几分难过,这样的事情搁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好过,没有人想要与亲生母亲对簿公堂,自己这儿媳妇再怎样也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娃儿,同样为人母的她,对权美环是深深的鄙视。
林珑眼眶微红地转头看向丈夫,反手握紧他的手,“夫君,我不妥协。”倔强地再度抬头看向那个逼她妥协的公爹,她一字一顿地道:“公爹,我不妥协。”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让叶明恂怔愣在那儿,真是小瞧了他这个儿媳妇,那张小脸此刻气势十足。
“我们叶家绝不能受你的拖累。”叶秦氏由着叶彭氏掀帘子走进来,一双无情的眼睛看向林珑,明显是在外面刚好听到了林珑说不妥协的话,顿时冷笑一声,“身为人子,你现在不认亲娘倒是高傲起来,没你娘能有你?你也是怀孩子的人,还是为孩子积点阴德吧,那可是我们叶家的嫡曾孙,可不能将来因你私德有亏而遭到报应……”
叶旭尧在听到这祖母不客气的话时,猛然站起来,将身边的椅子踢翻,阻止了叶秦氏的无的放矢,吓得叶秦氏老脸不停地打颤,“你……你要做什么……”
“祖母见谅,孙儿蹲久了,站起时身子失衡。”他无甚诚意地道,“还有,我的孩子也是您的曾孙吧,天底下还没有咒自己的曾孙遭报应的话,您老还是积点口德吧,别到时候百年归老后无颜见我们叶家的列祖列宗。”
“你,你这个臭小子,我是你祖母,你这是什么态度?”叶秦氏气得不轻,这个孙子一向不讨喜,现在更是惹人厌恶,转头看向大儿子,“管管你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怎么当人家爹的?”
叶钟氏看着这老妖婆在那儿大发雷霆,嘴撇了撇,可不是么?上梁不正,下梁必然歪,看到叶明恂板着脸正要发作她儿子,她不惧地看向丈夫道:“尧哥儿又没有说错,你这是怎么当爹的?如今你的孙子都被人咒上了,你还一副无事人的样子?来人,去请老侯爷来评理,这嫡曾孙到底尊不尊贵?”
“你给我住嘴,这里没你做声的资格。”叶秦氏怒瞪向叶钟氏,从这女人嫁进来的第一天,她就不喜,是丈夫与钟家那老太婆定下的婚事,她不得不从罢了。
“婆母这么说有失偏颇,我为何没有做声的资格?”叶钟氏气极地上前理论,“我为叶家生了两儿两女,对得起叶家的列祖列宗,婆母你也不能泯灭我的功劳。现在我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被人指着说报应,我能在一旁干瞪眼,除非我死了。”
叶秦氏咬紧牙根愤恨地瞪着这个儿媳妇,争不过叶钟氏,再度转头看向儿子,“老大,这就是你的好媳妇?”
叶明恂夹在母亲与妻子中间,一时间里外不是人,顺得哥情失嫂意,不过一向孝顺的他还是偏向母亲的,遂瞪眼朝妻子一喝,“你给我闭嘴——”
“凭什么不让我娘说?”叶旭尧不喜欢老爹的愚孝,冷着脸为母亲出头,呛得父亲说不出话来后,朝叶秦氏道:“祖母,我不管是谁让你来插手这件事,我就只有一个宗旨,就是我娘子决定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别想把自个儿的意志强加到我娘子的身上。”语气更为森然地道,“祖母可明白?”
叶秦氏一脸的尴尬,其实谁请她来插手的,答案昭然若揭,必是权萧氏,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明白。好半晌,她才脸色铁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这个祖母喽?尧哥儿,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现在成了世子就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我这祖母还没死呢……”
“你没死又想做什么?”带着满腔怒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很明显,叶老侯爷来得及时。
他一脸铁青地将那门帘扯到一边去,大踏步地进来,看了眼老妻,“你怎么越来越糊涂,那权家又许了你什么好处?亏我与权衡几十年的交情,他现在把我宝贝的嫡曾孙的亲娘告到圣上那儿去,这就是要与我叶家绝裂的意思,你还没有看明白?居然被人指着当枪使,跑来这儿骂这个咒那个,你好威风啊。”
最后那句嘲讽令得叶秦氏脸上的褶子皱得更厉害,这老东西已经不是第一次当众给她难堪了,她伴了他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持家有道,到头来得到什么?越想越悲苦,抽出帕子抹起泪来,“你就会吼我了事,现在这些小辈失德如此,你都不管一管,我来管,你又找我碴,横竖我现在死了干净……”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叶老侯爷哪会还放在眼里,不耐烦地挥手道:“要死就赶紧,别忤在这儿让我心烦,正好,你死了,我可以将万氏或杨氏扶正,省得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叶秦氏一脸惊恐地看着丈夫,心却是拔凉拔凉的,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她?她人还没死,他就想将万氏或杨氏扶正,顿时气得胸脯一起一伏,“你休想,我绝对不给她们腾位置,我才是叶家明媒正娶的妻室,那俩人一辈子都别指望牌位能进得宗祠。”
“既然不想死,那就给我闭嘴。”叶老侯爷吼了一声。
他并非真有意将妾室扶正,在当朝,妾室扶正并不容易,妻妾之别颇为严谨,会这么说无非就是要吓唬这老妻,让她不要再做这么多让人忍无可忍的事情。
叶秦氏身子打起抖来,这显示她已经出离愤怒了。
叶彭氏给她抚背顺气,靠近婆母的耳边道:“婆母且消消气,无须动怒,我们且静观其变。”
叶秦氏看了眼这儿媳妇,顿时点了点头,在这个节骨眼惹怒老侯爷不是明智之举,这会儿终于闭上了嘴巴。
林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场面,找碴的人消停下来后,她起身走向老侯爷,跪在地上道,“祖父,孙媳妇不孝,我决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屈服,这事我没错,就无须认错。”
“好,既然自己没错,那自然无须认。”叶老侯爷朗声道,“尧哥儿,赶紧扶你娘子起来,我们这就进宫去把这事说清楚,省得外头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胡乱指责你娘子,他权家做得出,我叶家就能奉陪到底。”
叶旭尧上前把妻子扶起来,也一脸坚定地看着祖父,“孙儿谢过祖父。”
“有什么可谢的?我叶家可没有临场胆怯的逃兵。”叶老侯爷假意瞪了瞪眼,“现在是人家欺上门来,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
叶秦氏咬紧牙根,她就知道这老头子肯定会这样说,也不看看自家占不占理?这天底下不认娘的人,她就没见过能得好的,想要劝阻的声音到了嘴边,她却吞了下去,这老头子不听人劝,又不是第一次。
叶明恂看到老父一力支持林珑,吞了口口水,把肚子里的小九九收了回去,他从来没能推翻老父的任何一个决定,包括娶林珑为儿媳妇的事情也是一样。
正在叶家意见在叶老侯爷的一言堂之下达成了统一,宫里就有人来了,这回来的不是公公,而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干将晋嬷嬷。
林珑得了消息,就忙出去迎接,“嬷嬷?”
“见过郡主。”晋嬷嬷行礼后抬头看向林珑,笑了笑,“郡主莫怕,娘娘无论如何都会站在郡主这边的,这不,遣老奴过来请郡主进宫回话,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很快就能息事宁人。”
林珑闻言,感动得泪水流了出来,苏梓瑜这义母待她犹如亲母,在这个节骨眼上派晋嬷嬷来是有用意的,一来是安抚她的情绪定她的心,二来就是怕她情绪激动影响到胎儿,有了晋嬷嬷的保驾护航,她的胎儿就会安然无恙。
相比之下,郑夫人相形见绌,权美环更是连比的资格也没有,她不顾及她,难道就不怕她会流产失去胎儿?
一旁的叶旭尧抱紧她的肩膀,“既然娘娘出了面,事情就不会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嗯。”林珑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来,不让关爱她的人担心。
晋嬷嬷仍旧一脸温和地笑道:“郡主,上马车吧,万大事记住还有娘娘做后盾。”
林珑点了点头。
叶旭尧接过素纹递上的厚皮大氅,展开给妻子披好,修长的手指将系绳系好,每一个细节他都做得无可挑剔。林珑看着丈夫的举动,心,越发安定,那种被生母狠狠往心脏刺了一刀的钝痛减轻了不少。
叶钟氏不放心儿媳妇,也赶紧换上衣物一道儿进宫,现在这个时候绝不能退缩,本来就不是亏心事,越往后退别人逼得就越紧。
林珑所乘的马车刚出了襄阳侯府的大门,就与另一辆匆匆赶来的马车差点相撞上,好在双方的马夫“吁”得快。
叶旭尧正要下马车去查看一下,车帘子却是被人快速地掀起,“姐。”
林珑定睛看去,这匆匆而来的人不正是自家亲妹林琦?她忙让夫婿扶她下马车,一脸着急地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姐,我听说那个女人将我们告了,是也不是?”林琦咬紧一口银牙问道,两只小拳头还握得很紧,那个女人无情到她连想都不愿想。
“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的矛头指向我,你们都是捎带上,我这就去与她到圣上面前说清楚,你且先回去……”
林珑的话音未落,绿姨娘也匆匆地下马车小跑过来,“消息一传开,店里就乱哄哄的,还有人叫嚣着不要买我们的胭脂水粉,还说连亲娘都不孝敬,这是连畜生都不如的货色,就差把我们的玉肤坊给砸了……”
林珑的脸色苍白起来,一个人的良好名声不容易建立起来,要摧毁却是容易得很,连个前因后果都没闹明白,就以道德模范自居,占据舆论的致高点,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
林琦一脸黯然地道:“我们不得已,把店都关了起来,暂时避开这股风浪。”
“这应有人在背后操纵。”叶旭尧一针见血地道,至于操纵舆论的人只怕不好确定。
“姐夫,会是权家吗?”林琦愤怒地道。
“不一定。”叶旭尧道,“权家反而不会做到如此赶尽杀绝的地步,毕竟他们的初衷就是要你们认回亲娘,我怀疑这件事背后不简单。”
那天权老伯爷明明表现出不愿与叶家对敌的态度来,为何会在三日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这背后只怕还有看不见的手在操纵。
“怎么这么可怕?”林琦吓得全身发抖。
绿姨娘见状,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琦姐儿莫怕,还有二娘在这儿……”
“对,琦儿,现在不是我们示弱的时候,管他背后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也不会轻此而退缩。”林珑的眼里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这一役她势在必行,也非胜不可。
窝在绿姨娘怀里的林琦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候,另一个方向又有人坐马车赶过来,马车还没有停稳,一脸苍白的林栋就被叶旭融扶了下来,看到一群人正站在雪地上,两人也快步赶过去。
叶钟氏看到小儿子也过来了,这会儿才下了马车,“出了什么事?”
“学堂里有不好的流言传出。”叶旭融担忧地看着林栋瘦弱的身子板儿,这好朋友一大早就遭到了学堂上下的责骂,这病情才刚好一点就又有磨难,连他也想要掬一把同情的泪。
林栋却没有那么脆弱,朝叶钟氏行了礼后,这才朝自家亲姐问道:“她真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来?”
林珑看到弟弟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是坚毅的,这才不再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也把自个儿的打算说出来。
“好,就要这样回应,我们绝不低头。”林栋眼里愤怒的火花越来越多。
“栋哥儿,你在学堂也受了委屈?”绿姨娘忙着急地问出。
林栋的脸色一黯,这次所承受的挫折与被人侮辱那次一样,都是直插他的心灵。
叶旭融看了眼好友,代为答道,“事情一传开,本来最看好栋弟的林夫子第一个直斥,说栋弟连亲娘都不认,枉为儒门子弟,他不屑教之,还让栋弟立刻收拾包袱离去,免得污了学堂的干净地儿。其他的人本来就看不惯栋弟得到夫子赏识,现在落井下石的人很多……”
“姐,我没事的。”林栋打断了好友的叙述,他从来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这样肤浅不问青红皂白的夫子,我也不屑让他教。”
“哼,一个夫子也敢这样嚣张,回头看我怎么治他。”叶钟氏一脸的愤怒,林栋是她一力主张进叶氏学堂的,居然敢不给她这当家主母面子,这林夫子实在过份。
“别,别为了我而影响他人。”林栋忙道。
“栋弟,你别太实诚了。”叶旭融道。
“融哥儿这会儿说得在理,这样的人如何堪为夫子?我还怕他教坏我叶家的子孙呢?”
叶钟氏这人极为护短,她本来就极喜欢林栋,又岂会任人随意欺负于他?
林珑从没有一刻像这样完全认可叶钟氏,“婆母,谢谢你。”
“又来了,你这丫头怎么就教不会?”叶钟氏佯装不悦地训了一句,“好了,我们赶紧起程吧,莫让娘娘久等。”看了眼林家之人,又道:“你们还是先进府里,到南园坐下歇一会儿吧。”
绿姨娘见到林珑的婆母如何和气说话,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林珑再度由丈夫扶着上了马车,马车里的晋嬷嬷却叹了一句,“你娘这次真是做了件极不聪明的事情。”
林珑没有回应,因为她已经无脸为权美环辩护一句了,她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害了他们姐弟仨?他们可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越想越心寒。
叶旭尧抱紧妻子,这时候他无论如何都要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再大的风雨还有他挡着。
另一边厢马车里的母女俩也是一脸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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