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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格非虽然因为李清照的年龄长大,不再允许她随意外出抛头露面。但是他在家里接待一些朋友与同事官员的来访时,却也并不会刻意叫她回避。
正好几天前的大朝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李清照也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且也从父亲的那些同朝官员的口中得知了外界对于秦刚的种种非议。
令秦刚意外的是,尽管她听到的多是对于他的负面评价,但在信中,却坚定地相信那些传闻不过都是嫉妒者的中伤与糊涂者的附和。
她还安慰秦刚说:极少人会像他一样,陪同老师前往那个世人大多都从未去过的处州之地,所以也极少有人会理解他对于自己老师的真实感情。不管别人会不会相信,至少她会相信,秦刚绝不会是放弃自己的老师而不顾的人。
不过,李清照却在信中说,似乎她的父亲李格非并不这样认为,在与同事朋友的闲聊中,也似对他有些不好的评价。所以,她建议秦刚可以找个时间到家里和她父亲聊聊。
当然了,随后她又添上了一句话:也盼能见君面。
看到这句,看得秦刚心中也是一荡。
合上信后,他也想到,这次回京后,倒也一直未曾见过李格非,于情于理,他也是要去拜见一下的。
看了看信中最后留下的地址,他便让秦湛帮着准备一份礼物,又让刘三送去了拜帖。
对于李格非来说,看到秦刚的拜帖时真的有点为难:他原本的搬家,就想借机慢慢远离苏门中人,以彻底消除自己身上残存的旧党色彩。
但是,前几天大朝会上的那一幕,他也是现场亲眼目睹的,加上这几日,同僚之间相互的八卦与分析,似乎这秦刚已成为一个既明确不依附章惇所代表的新党、同时也开始与旧党、蜀党有了切割的新一派力量的代表,甚至还有人会从蛛丝马迹中分析,秦刚极有可能会在暗中已经与新党有所分裂的那个蔡京有所勾结。
但是,不管是哪一派,秦刚目前正得圣眷却是事实,仅此一点,李格非就不可能拒绝。
于是,秦刚在第二天的拜访中,就发现这次的李格非却显得格外地生份与客气,甚至时不时会以“下官”自称.
尽管秦刚向他反复强调,自己这一次仅仅是以子侄的身份前来拜访及叙旧,李格非还是坚持各论各的,因为秦刚目前已是正六品的京朝官,他以师叔之礼来对自己,这是秦刚的风节。但他却绝对不能自鸣自得地失掉了官场礼数。
秦刚在进入院门之初,眼睛似乎曾经看到内院的门口有一抹彩裙掠过的影子,然后在与李格非的交谈中,却又因为他言语中所表现出的格外拘束与谨慎,一直没有办法把话题往家人及私事上引去。而之前每次来都会出来相见一面的王夫人,这次也没有露面。最后也就只能怏怏地结束了拜谈,喝了几盏茶之后,只得告辞。
唯有再次走出正堂时,却在通向内院的园门口,这次终于看到了李清照匆匆走过的身影。而且绝对可以猜得出,就在他们坐在厅堂里聊天的时候,李清照定然是悄悄躲在院中靠门窗的某个地方在偷听或是偷看呢!
秦刚心中一暖,目光自是随着她的身影一直看向那只园门,而李清照终于在进入那扇门之前时,突然转回了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之中,竟然蕴含着一些娇羞与狡黠。恰巧看着秦刚的笑脸瞥来,李清照又举起了手中的一枝青梅,在脸颊处稍一遮掩,挡住了似笑非笑的嘴唇,然后便转入了园中不见。
虽然只此一眼,秦刚顿时只觉,此次前来的所有郁闷与不悦,竟然于此一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突然地转身笑吟吟地对李格非道:“文叔勿须再送,秦刚就此告辞。”
李格非走得落后了一步,并未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显现,虽然明显感受出秦刚的情绪突变,但也有点莫名其妙,只得客气说道:“秦修撰客气,依照礼数还是要送到门口的。”
李格非坚持将秦刚送至大门外,没想到正逢上秘书省的一个同僚路过,一见到秦刚这样的新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结识机会,便在门口拉住了李格非作了一番引见,大家彼此也多说了不少的客套话。
稍稍耽搁了一会儿之后,秦刚终得向李格非正式告辞。
从这里回家,并不太远,秦刚选择了步行,只是他走出还没多久,突然就被后面急忙追上来的李迒叫住:“十八叔,等等我。”
秦刚奇道:“你怎么追过来了?”
“喏!我姐让我过来给你这个。”李迒说着递给他一方扎得好好的丝帕,并说,“这是我姐刚写好的一首词,说是拿给你看看评点一下,要是觉得哪里写得不好的话,请你帮他改改!”
一句话说得秦刚心里有点发慌,心想:这位姑奶奶的作品,岂是我等敢改的。不过他还是在表面上镇定地接过这方丝帕,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知迒哥儿可曾学着作诗词,下回也可拿与我瞧瞧!”
李迒明显还是稀里糊涂地说道:“我早呢,现在学堂才学到对对子,至少要明年才会学做诗。”
秦刚谢了李迒并让他回去之后,便紧紧地攥着这方丝帕,走过了数条街的距离,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就在路边的茶肆,寻了一处屏风可隔开的位置坐下,给了小二一把铜钱,让他倒了一杯茶水后,便叫其不要来打扰他。
安静下来后,秦刚才轻轻地打开了它,上面便是他最熟悉的笔迹,却是一首小词: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秦刚读着,只觉喉头发紧,双眼迷离,一颗心脏竟然是呯然狂跳:
完了完了,我醉了!陷入了!痴狂了!
千古女词人的处女作竟然会是这首名词!
千古女词人的这首大作中,竟然有了自己的参与与促成!
后世关于这首词的种种猜测与分析,各种研究与解读,现在都没有亲历于此的秦刚更加清楚。
在他的脑海中,此时已经浮现出了,今天在他到来之前,清娘正在家中百无聊赖地游戏着秋千,或者在她旁边,撅着嘴极不情愿帮着推着的,会是李迒这个小傻瓜。
过一会儿便会被阿姊支出去看一下:十八叔有没有来?
过一会儿又会被问:人来了么?被父亲请进了正厅么?他们聊什么呢?会留下来吃饭么?……哎呀,不对,他怎么就走了……
于是按捺不住的期盼外出来看个究竟,却在慌乱的躲避之中,有了园门口那和羞的回首!
此时的秦刚,正从初时的狂热,稍后的激动,再后的欣喜,终于慢慢地进入到自我回味的幸福情绪之中。
眼前丝帕上的每一个字,都幻作了一个个灵动的音符,轻轻地击打着他此时悦动的心弦。
我爱死了这大宋!
我爱死了这个浪漫痴情的大宋!
秦刚竟然痴痴地在这个屏风后的茶座上坐足了一个下午,将这首点绛唇中的每一个字,都细细地品味了一遍又一遍,又似乎,他再读一遍之后,几乎又能读出一丝的新意,读出一分的别样风情。
读完之后,却有一个难题摆在秦刚的面前:
宋代文人以诗词相赠,实际便是有一个隐含的条件在内,李迒所带的话里,虽然说的是“有写得不好的地方,便请十八叔帮着改改”,但是如果写得好呢?你可是得枯写一首或和之、或应之,这便是文人之间的礼尚往来。
秦刚之前虽然并非以诗词见长,但好歹也算得上一甲的进士,在士林之中,也是有《风雨端阳》、《九州求才》还有那道《送别》,都算得上能流传的佳作。更重要的是,这是人家小丫头首次赠送你的新词,你秦刚岂能没有个什么表示?
在起初的狂热与欣喜之后,秦刚却带着满满的心事,回到了家中。
林剑的消息还未收到,递给皇上那里的折子却被批复了:他于即日之后,便可随章经略一同先回西北,一是交接环州的相关事务,二是履新视察并指导那里的各路学政建设。
如此一来,他便又是要离京了,这样一来,面对李清照的这首新词佳作,秦刚便想起了清人纳兰性德的一首同词牌之作,他便提起笔来,稍作修改,将其写了出来: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刘郎未老,桃树尽栽早?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去西北了。
原词过于悲切,秦刚将上阙的末两句改了,用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典故,倒是很能表达自己此时离京,同时对于京城权贵极其不屑的心情。
下阙最后一句,则顺手改成了自己此时心情中的大白话:又去西北了!
又反复看了两遍,心中默念道:“清娘啊,着实是你给的压力太大,我若不做文抄公,着实顶不住的!”
秦刚又简单写了一封短信,寥寥数语,讲明了自己这两日便会启程再去西北之事,然后附上这首《点绛唇》封好,交给了刘三,让他明日去南讲堂巷附近的小店里候着李迒,托他转交李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