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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墨黑曜石般的眸眼注视着前方,离岸边还差很大一段距离。照这个速度,起码还得游一柱香的时间。他体内寒气已经开始乱窜,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一柱香时间,半柱香的时间都是问题……
侧眸看过去,苏念欺霜赛雪的皮肤变得更白,似乎被河水浸泡得更加白皙,已经白得近乎透明。一种十分病态的白。腰间搂着的眼比河水更加冰冷,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目正在缓缓闭上。
裴子墨默了默,他不能倒下,若是他都倒下了,苏念绝不可能抵达岸边。他死了没关系,苏念不能死。
裴子墨眼里划过一抹决绝,将内力外放,苏念顿时感觉周身温暖不少,本来已困顿得将要闭上的眼倏然睁开。看着身旁的裴子墨,察觉到裴子墨是在外放自己的内力为她取暖,连忙开口,“裴子墨!你住手!你在干什么!”
裴子墨并不理会苏念,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乎身旁并没有人说话。
苏念怎么喊裴子墨裴子墨都置之不理,执着于为苏念取暖,将苏念的话当作耳旁风。苏念紧锁眉头,沉思片刻,裴子墨曾经用这种方法为她重生催开那朵巨莲,卧病在床虚弱吊命近半年,如今又用这种方法为她取暖,下场不知又比七年前好得到哪里去。
她不能让裴子墨再为了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做傻事。
苏念眼里划过一抹决绝,冷静下来,被冻的僵硬的纤纤玉手微微动了动,伸至腰间,奋力掰开裴子墨的手。
裴子墨体内本就寒气流窜,手早已僵硬,被苏念这突如其来的掰动,差点就松了手,裴子墨愠怒地看着苏念,冷冷道:“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苏念同样冷冷的看着裴子墨,“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裴子墨,我不想欠你那么多!”
裴子墨神色暗了暗,眼里忽然黯然无光,“你没有欠我,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苏念愣了愣,“把内力收回去,否则你会死的。”
寒气流窜,河水冰冷,护体的内力都毫无保留地外放给苏念取暖,裴子墨这条命再硬朗,也是躲不过死亡的。
“不行,你身体如此冰冷,再这样下去,血液被冻住,火凰真气便有机可乘,到时候谁来救你。”裴子墨淡淡道,到时候,也许他就已经没命了。
苏念眼眶红了红,看着裴子墨愈发苍白的脸色,却还在固执着拼命往前游,心里已溃烂成灾。“裴子墨,我求你。”
裴子墨听到苏念的话明显一愣,“你说什么。”
她那般高傲的人,刚刚说了什么。是他听错了吗。
苏念顿了顿,定定地看着裴子墨,眼里水意盈盈,忍着喉咙传来的刺痛感,对着裴子墨道:“裴子墨,我苏念这辈子没求过谁,也不需要求谁,但是今天,我求你,裴子墨,我求你,和我一起活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苏念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也不知道这世间情为何物。更不知道裴子墨对她用情为何这么深。没错,她情商低,反正她只知道,此时此刻,看着裴子墨为了让她不痛苦,让她活下去,如此不在意地糟蹋自己,她心里难受。
她只知道,她不想裴子墨死,她如果要活下去,她不愿意是以裴子墨的生命为代价。七年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她只想要活下去,想要裴子墨和她一起活下去。
殊不知,裴子墨那颗自以为清冷的心被苏念这句话狠狠震撼到了。苏念求他,求他和她一起活下去。“苏念,你要知道,若是我收了内力,你如今已体寒,即便火凰真气不趁虚而入,与浸入你体内的寒气相碰撞,对你亦是一种折磨,你受得了吗。”
苏念目光淡淡地看着裴子墨,点点头,“不会比用你的生命换我活下去更折磨。”
裴子墨默了默,“苏念,我在用生命去爱你,哪怕是付出生命,我也不希望你死。”
苏念同样低眉沉思,心里又是一阵波澜。爱,这个词,很严重。用生命爱她……“我也不希望你死。你懂了吗。”
裴子墨默了默,微微蹙眉,搂着苏念的腰的手微微一紧,又回过头直视前方,加快速度往前游着。苏念感觉自己周身的温暖在撤离,恢复方才河水的冰冷。可她并不在意,至少裴子墨愿意活下去。
苏念伸手搂住裴子墨的腰,想要为他减轻一点负担,毕竟若是她一直不为所动,光靠裴子墨那只手承受她的重量和河水的冲力,裴子墨可能还没到岸边就已累得动也动不了。
裴子墨眼里划过一抹惊愕,不过很快就掩下眼底。如今离游到岸边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他已经坚持了半柱香时间,这半柱香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如果坚持不下去怎么办,苏念不会水,必死无疑。墨寒和青玉他们也不知道划船划到岸边哪个位置。岸上都是芦苇地,芦苇已长得半人高,根本看不到哪里有人。
即便他与苏念上了岸,那墨寒他们又怎么找到他们。
裴子墨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怀里还揣着一个信号弹。转眸看着脸色苍白的苏念,心里一疼,可她又不让自己外放内力,不禁皱紧眉头。“苏念你冷不冷。”
“不冷。”苏念听到裴子墨这一问,微微抬眸,便对上裴子墨那双黑曜石般的深邃眸子。勾唇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免得裴子墨又动给她取暖的念头。
裴子墨又怎么会不懂苏念心里怎么想的,殊不知他既然答应了她就断然不会失言。“苏念,还有半柱香时间就能抵达岸边,到时候你若是还有力气,朝将我怀里的信号弹掏出来,对着空中扯下底部那根绳索,墨寒若是看到了,必会赶来。”
“什么叫我有力气?裴子墨,你又要干什么。”苏念微微蹙眉道。
如果苏念此时不是身体虚,寒意刺骨让她无暇顾及,或者说刺骨的冰冷让她根本无法动用内力,否则,她一定会听出裴子墨强撑着在跟她说话。那清冷温润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力不从心。
裴子墨微微摇摇头,“别担心,我只是担忧我游到岸边时已支撑不住筋疲力尽,到时候哪有力气去发射信号弹。”
苏念闻言觉得也有理,毕竟裴子墨是带着一点也不会水的她游到岸边,是个人都会累趴。
苏念微微蹙眉,忽地,感觉脚下有东西牵绊住她的脚,把她在往下拖。苏念心惊,这是怎么回事?水草?还是别的东西。
裴子墨也感觉到苏念忽然间重了很多,微微侧眸,便看到苏念一脸茫然的神情,皱着眉头,眼里还有些许怒气。
苏念不断摆动腿,可那东西好像越来越缠得紧,裴子墨看着苏念,“怎么了。”
苏念抬起头看着裴子墨,淡淡道:“不知道,好像有东西在河底扯住我的……”
怎料苏念话还没说完,“嗖”地一声苏念便被强行拽进了河里。裴子墨心下一惊,连忙钻进河里,去寻苏念。
河里水的温度要比河面和河上层的温度要冷得多得多。裴子墨体内寒气越来越猖狂,可苏念却不见了踪影。裴子墨闭着眼,耳听八方,内力也紧绷在丹田处,不断感应着周围河水的流动,与苏念的气息和内力感应。
沉默半刻,周围一片漆黑,一点热度也没有,水流速度也是十分缓慢,根本无法探知苏念身在何处。
暗处被人绑住不得动弹的苏念感觉到裴子墨内力已慌乱,呼吸不均匀,若是再久待河里深处,必然触动体内寒气更猖狂的爆发,到时候即便华佗再世,倾尽整个神医谷之力,恐怕都无力回天。
苏念心里急得要死,心下一狠,对着捂住她口鼻的那个人的手便是狠狠一咬,那人吃疼放开苏念,可l另一只手还死死禁锢着苏念的腰和腿。苏念用头往后奋力一撞,将那人头撞歪,那人手微微一松,苏念抬腿便是对着那人腰间最脆弱的地方狠狠一踢,紧接着并不给那人喘息的机会。借着水流方向在水底一个漂亮旋身侧腿一踢,脚尖微提,命中那人下颚,顺势踢翻那人。头磕在巨石上,瞬间晕眩过去。
这边发出如此大的响动,裴子墨自然是感应到了。连忙游过来,摸索着,苏念没了支撑,身子不断在往下沉,又无法睁眼。偏偏四周一片漆黑,即便苏念可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也是一片漆黑。
裴子墨感应着苏念的位置,越来越往下,心里一惊,不好,苏念肯定是一直在往下掉。迅速游向感应到的苏念的位置。
随后,以为等不到裴子墨来救的苏念便落入一个即便深处水中也无法掩盖他身上带着的淡淡荷香的怀抱。
——裴子墨。
裴子墨搂紧苏念,空出的那只手不断划动那些水流,往上游着。
终于,二人再次浮出了水面。
苏念连忙将喉呛中的水奋力咳出来,眼睛睫毛上沾着水,有些难以睁开,动了动眸,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映入眼中的便是裴子墨那张白得不像话的脸。本就白皙如玉的脸此时更是毫无血色,如同镂空的璞玉一般都是只剩一层苍白如纸的玉壳。往日里紧抿的薄唇此时已呈现暗紫色,可怕至极。黑眸微微动着,苏念看得出来,裴子墨在极力忍耐着想要闭眼的冲动。
“裴子墨,不要睡,不要闭眼。”苏念担忧地喊着,如果闭上眼,也许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嗯,我不……会……闭……眼的。”裴子墨点点头,本该清冷沉着的声音此刻断断续续的,虚弱而脆弱。
可裴子墨的手仍在划动,不停动作,不停地游着。
苏念担忧地看着已经虚弱不堪的裴子墨,他光洁的额间不知是方才下水沾上的河水,还是寒气所致的冷汗。
眸子微转,苏念的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暗影,心下一喜,更加搂紧裴子墨的腰,企图给他一点力量。“裴子墨,差不多了,差不多到了。你看,芦苇地,真的差不多了,别闭眼,别放弃。”
“你放心,我不会。”裴子墨镇定下来,强忍着寒气侵袭的难受,扯出一抹自以为可以让苏念放心的淡笑。
他当然不能放弃,只差一点,差一点就抵达岸边了,那样苏念便平安无事了。还好她只是不会水,还好她体内神来掌威力是烈性不是寒性。如此,便好。
苏念点点头,喉头一涩,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波光粼粼,月光照得万河广阔,独自盘游的两个人格外凄凉孤独。
终于。裴子墨终于将苏念带上了岸。
两人一抵达岸边,裴子墨便淡淡一笑,闭着眼,往后倒去。苏念心惊,连忙伸手将手放至裴子墨腰后,想要抱住他,以免他倒下去。谁料她浑身冰冷僵硬并没有什么力气,反而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苏念连忙起身,却发现一只手被裴子墨压着,起不来。赶忙将手费力抽了出来,看着裴子墨。
此时的裴子墨一身锦衣华袍已被河水浸湿,发丝也是湿湿的,散落几缕发丝紧贴着苍白如纸的脸颊。那双薄厚适中的唇此时血色褪尽,犹如北漠进贡的雪白羊脂玉一般,毫无血色,白得可怕。
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谁会知道这是高高在上、不染尘世的怀王世子裴子墨?
然而,这一切都源于她苏念。
是她要寻青河图,裴子墨才会丢下一切陪她出来找青河图。是她想要参加才子赛,裴子墨才会将原来的规划路程改为走水路。是她执意留下陪他去看船轴,结果墨寒和青玉他们并未来得及在画舫沉船之前赶来接应。她不会水,所以游到岸边全靠他一个人。途中他还为了给她取暖外放内力。
是她造成他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
苏念想起在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做特工时学过那些略微粗糙的应急救治方法,甩开脑子里那些杂念,观摩了一下裴子墨的身体。将双手叠加放至裴子墨胃部下来两寸的地方,轻轻按了按,并未见到裴子墨如预料中那般吐出水。
苏念正奇怪,恍惚记起,裴子墨又不是她,并未因为溺水吸进什么河水,再怎么按都不会吐出水来的。
苏念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手微微移动了一下,摸到一块硬物。苏念不禁微微蹙眉,什么东西?
苏念顿了顿,还是翻开了裴子墨最外层的锦色衣袍,首先看到的便是别在腰间那支白玉萧,苏念将白玉萧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又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白玉扇。这质地果真是一模一样。雕工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白玉萧与白玉扇并排着,苏念手冰冷着,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白玉扇与白玉萧便撞在了一起,忽地,苏念感觉手中传来温热的感觉。低头一看,只见那白玉扇与白玉萧交替着,发出温热的光,握在手中觉得暖暖的,十分惬意。
苏念心下一喜,这么暖和,裴子墨体寒,又加上在冰冷的河水里待了太久,这个正好给他暖暖身子。
想着,苏念便将两样稀有白玉质地的物件塞进裴子墨怀里。又摸到一个硬物。取出来一看,是个略微两指长的木筒子。而那木筒子底部有着一根细长的棕黄色绳索。
“苏念,还有半柱香时间就能抵达岸边,到时候你若是还有力气,朝将我怀里的信号弹掏出来,对着空中扯下底部那根绳索,墨寒若是看到了,必会赶来。”
……
脑海中立马回想起裴子墨之前说的话,苏念低头看着手里的像木筒子一样的信号弹,微微站起身。抬起手,将手中的信号弹对着高空,轻轻一拉那绳索,信号弹便“咻”地窜上高空,炸响一声变成美丽的烟火。
苏念又蹲下身子,淡淡看着昏迷的裴子墨,感觉得到他的气息若有似无。似乎在慢慢失去生命迹象……苏念又想起,教练说过这种情况可以试试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
她,要对裴子墨试试吗?
------题外话------
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