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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
雄伟的皇城敛去白日的厚重奢华,肃穆而沉静。
碧瓦飞甍的天子寝宫兴安殿外,禁军钦卫立得笔直,巡逻队列时而经过,太监宫俾打着十二分精神,随时等候天子传唤。
近几个月来,太监宫俾私底下议论纷纷:从前建平帝固然天威深重,但对下人们很是体恤。但最近,天子总无缘无故地发火。他们不断反省,可一再小心翼翼也不见天子性情好转,拍案怒吼摔茶杯的情况更是愈演愈烈。
譬如此刻早过了就寝的时辰,建平帝仍是没睡,还将下人全部赶出殿外。太监首领刘喜公公斗胆劝了两次,都被骂了个屁滚尿流,他们只好安分地守着,不吭声不敢动。
树梢微动,一层阴影铺上房顶,人影压低,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利落的身手使他在层层守卫中来去自如,更大胆地掀开兴安殿顶一片砖瓦。
暖黄的光从缝隙中穿过,正可看到龙床旁背对他的明黄色高大身影。
依旧是那个身影,依旧遥不可及,又带着寂寞。
天子正在宽衣,看来是要就寝。可为何……无人服侍?
这半年来,赵晟心中满是疑问。经过一场牢狱之灾与凶险的青州之行,他终于圆满解答了疑问,于是今夜,他要大胆一寻对方的答案。
夏期缓缓宽掉腰带与龙袍,露出明黄色夹衫,来到挺起的肚子上正要解带的双手突然一顿,转身行至床头摸了个东西,随手往屋顶一抛。
锋利的匕首极快极巧地穿过瓦片缝隙,直击赵晟面门。他身体一倾将将避过,而殿外守卫却被惊动,纷纷拔刀贴上寝宫门窗等夏期吩咐。
惊动禁军卫,今夜就白来了。今夜……有些话他一定要说,有些话也一定要听到!
运气出拳,将屋顶砸了个大豁口,赵晟纵身向下。
“皇上!”门外喊了起来。
夏期抽出墙上佩剑,正要叫人抓刺客,转身一看来人身形,心中一滞。
虽然他穿着夜行衣蒙着脸,但是……夏期自己都不愿相信,为何他会一眼认出这个人?
“滚出去!”
禁军卫们被骂得狗血喷头又莫名其妙,只好退下,又不敢退远,提心吊胆地听着殿内动静。
夏期横剑一削,赵晟翻身一躲,低头,单膝跪下。
“惊扰皇上,臣罪该万死。”
仓促间他并未发现夏期身形的变化,夏期心中一瞬间涌上来的复杂情绪更非赵晟所能理解。
恼羞成怒,夏期抬剑便刺,不料赵晟竟不闪不避,被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帝王龙影剑直直刺入肩头。赵晟闷哼一声,右肩一歪,仍坚持跪着。
夏期又惊又怒,“你……”
赵晟唇角露出苦笑,“无论皇上要如何对臣,臣都绝无怨言,甘之如饴。”
抬起头,他只想看一眼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不料目光却停在中途——象征天子地位的明黄色夹衣在腹部被高高撑起,竟是……怀胎之状?!
夏期面上浮出一丝惊慌,他怀孕之事知情者甚少,何况他宁愿被天下人知道,却唯独不愿被眼前这人知道。抽手拔剑转过身去,赵晟猝不及防,捂着肩头窝下身子。
这一刺入肉极深,猛然拔剑,鲜血喷涌而出,很快便染红了兴安殿的地板。夏期收剑入鞘,负手而立,余光瞥到身后蔓延的血迹,心中居然有些不舍。
他被这念头吓到了,拂袖吼道:“立刻滚出殿外,朕饶你不死。”
赵晟扶着伤口起身,点了肩周要穴站定。
夏期冷声道:“还不快滚?”
赵晟吸了口气,直视帝王挺拔的背影,低声问:“皇上腹中的孩子可是……”
“大胆!”夏期羞愤,拳头咯咯作响,“再要胡言,立刻拖出去斩!”
赵晟苦笑,“臣说过,无论皇上如何对待,臣甘之如饴。只是皇上若要赐死,请等青州事毕后……”
“笑话。”夏期冷笑,“你当大齐再无可用之人?”
赵晟垂下头,“臣只是不敢有付皇上所托,不敢在未为皇上分忧之前先死。”
夏期顿住,目光一暗,看了看隆起的腹部,略无奈,“你要做的已经做完,退下吧。”
赵晟再次单膝跪下,“请皇上准许臣今夜服侍在侧。”
“你……”
“皇上。”赵晟笃声道,“臣往日沉默寡言,只因不善言辞,怕说得不好不对,惹皇上生气。但……到底还是让皇上生气了。这几个月来臣想了许多,决定日后对皇上当实言相告,言无不尽,就算不对不好,皇上怪罪,臣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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