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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铨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笑着回礼道:“将军辛苦,不知如何称呼?”
“卑职乌巴海。”那军官上了台阶,往房内一扫,见两个饮过的茶碗与棋桌残局,便问,“不知大学士方才与何人对弈?”
冯铨背脊发凉,身上冷汗直冒,面色却不改,回道:“是小女。”
乌巴海望了他一眼,快步走进书房,径直往内室而去。
“将军……”冯铨一急,跟了上去,正待要拦,门帘已被他掀起。
“爹!”那少女冲了出来,躲到他身后。
乌巴海呆了呆,瞧那娇俏稚弱的少女抓着冯铨的袖子,露出半张脸来,好奇地看他,心道,不愧是大学士家的千金,果然人才出众。他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得罪了。”
冯铨这时才发现她从刚才起就穿着他女儿的衣裳,怪不得看着眼熟,幸好没犯糊涂,不由松了一口气,笑道:“无妨,小女调皮。”
钱昭在内室听他们说话,这年轻军官的声音十分陌生,想来从未见过,才敢赌这一赌。
书房之外,几十名护军已散作几班,对学士府详做搜查。冯铨问:“敢问将军,不知这作乱的逆贼犯了何事?竟如此阵仗。”
乌巴海心想反正到了明日也是人尽皆知,告诉你又何妨,便回答:“他们竟于豫亲王府谋刺摄政王,而今全城已布下天罗地网,料其插翅难飞。”
“不知殿下安好否?”冯铨浑身一震,关切地问道。
乌巴海笑道:“幸而王上无恙。”
钱昭听这乌巴海汉话如此流利,不由暗暗纳罕。多尔衮的汉话说得比多铎好,但也免不了带些口音,这年轻军官却一口地道的燕京官话,不看长相还以为是前明勋贵子弟,实在难得。
乌巴海在书房中等着结果,不时与冯铨攀谈两句。钱昭沏了茶待客,随后便退去内室。
搜查很快有了结果,乌巴海整队离开,向冯铨道:“卑职告辞。对内眷惊扰之处,还请包涵。”
待其完全退走,老仆上前问:“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冯铨肃容道:“别多问,那屋里的就是二小姐,记住了?”
老仆跟随他多年,很是忠心机灵,点头道:“记住了。”说着退出去查看门户。
钱昭见人走干净了,才从内室出来,向冯铨笑道:“大学士果然见机得快,害我白担心一场。”
冯铨“哼”了一声,道:“不是认我为父么,怎不叫爹了?”
钱昭挑眉道:“您如此帮忙,我倒是另有回报。方才内室见你奏本中反对皇帝选后,私以为有些欠妥。婚姻乃天经地义之事,便是摄政王也不会断然驳回,不妨换个法子,哪怕是拖,也比如此直白能讨某人欢心。”
冯铨惊道:“你是谁?”他那个奏本虽写了,却犹豫再三不曾递上,原想咬牙赌一把,但经她这么一点拨,却立刻有了新点子。此女对清廷内务之熟谙思虑之缜密让人心惊。
“我么,无关紧要之人。”钱昭打了个哈欠,笑道,“困了,我去与你女儿睡一屋。”
是夜,京师之内注定无法安眠,禁宫中亦然。
两宫皇太后与年幼的皇帝都被布防巡查的喧闹声惊醒。布木布泰慌乱而茫然,不知宫内有何变故。哲哲强自镇定,安抚了幼帝与侄女,向一身戎装的内大臣冷僧机问道:“出了什么事?”
冷僧机跪地请安后答道:“禀太后,今夜城内逆贼作乱,于豫亲王府谋刺摄政王,然其同党并未全数擒获,恐宫内也藏其党羽,是以严加察看巡守。”
哲哲听到这消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感觉,不知是该希望多尔衮一命呜呼,还是幸运得免。若他真遇刺身亡,现在空下的摄政之位该由谁来接手?济尔哈朗、多铎、阿济格还是远在四川的豪格,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福临这皇位本就是从豪格手中强夺而来,多尔衮在时固然物伤其类,以先帝一脉共进退,他要是死了,豪格会甘心做他的肃亲王么?这些人若摄政,不知会不会比多尔衮更加肆无忌惮。
要皇帝亲政也并非不能,但福临年仅十岁,还看不出统揽大局的才具,一旦没了多尔衮的铁腕手段,这满地烽火不知谁来收拾,燕京还能待得住么?
在哲哲发怔时,却是布木布泰急问道:“摄政王可无恙?”
冷僧机答道:“皇上太后不必担忧,摄政王毫发无损,只是豫亲王受了点伤。”
福临深憎多尔衮,心想他怎么如此命大,却不得不咬了咬牙,言不由衷地道:“幸而十四叔吉人天相。豫亲王没事吧?”
“回皇上话,太医尚在诊治,应是伤得不轻。”冷僧机内里冷笑,又道,“请皇上太后安寝,奴才告退。”
哲哲道:“你跪安吧。”
等其退出,哲哲便劝福临先去睡,对布木布泰道:“此事必有蹊跷,恐不会就此了结。明日你遣人去探望多铎。”
布木布泰点头道:“知道了。”
此时摄政王府中,大福晋瞧着摇车里的婴儿,向丈夫问道:“怎么将孩子抱回来了?”
多尔衮答道:“你先照看些时日。他额涅如今下落不明,多铎也没心思顾他。”
大福晋大约明白他为何对这孩子另眼相看,抬头瞧他并无异样,便轻轻推着摇车道:“这孩子也是可怜的。生得真漂亮,果然像母亲多些。”
“嗯。”多尔衮应了声,不多时换了一身行袍,又道,“我前边还有事,你让底下人尽心些。”说完便出了屋子,往议政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