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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刘仁恭也在同单可及、刘守文、刘守光几个心腹密议。
老刘家也是累世武夫,他爹就是卢龙牙将。与郑哥这种黑壮的武夫不同,刘仁恭是另外一个品种,生得椭圆脸,八字眉,有几分文气,目中闪着精光,不然怎么生出刘守光这样的好儿子。
刘仁恭皱着眉头问说:“单哥儿,军中情形如何?”单可及才去军营转了一圈回来,道:“军心有些浮动。主要是幽州有变,上下心里没底,眼前还好。”刘仁恭又问刘守光。刘二公子嘿嘿笑说:“众军士皆在议论,李匡筹闹起来,得发下多少赏赐。便是匡威不倒,也得给个说法。”
卢龙换节帅这是常规操作,新人上台大发好处,老帅想不下台更不能红口白牙,这都是规矩。
“嗯。”刘仁恭捋须道,“众将士守三年,是该换个地方。”
“父帅所言极是。”刘守光目暴精光,道,“安边非久留之地,正当另寻善地。阿耶,是否孩儿走趟幽州,看看李匡筹是个甚意思。此前他说要换我军回去,正好问问如何安排。”
刘仁恭看看这个跃跃欲试的二儿子,却问刘守文道:“大郎,你说呢?”
刘守文慢条斯理道:“幽州之外,镇中以瀛、莫户口最丰,然二州局促,西有义武,东有横海,南有成德,与魏博、宣武亦近,是危地,不可取。营、平二州偏远,户口不丰,不可取。妫州高家根深蒂固,不可取。檀州亦局促,不可取。唯蓟州,户口虽略欠,然,其南靠海有渔盐之利,北接山后诸胡,不缺良兵,且与幽州相邻,妥为经营,可为我家根本。”
刘仁恭欣慰道:“罢。大郎你速去幽州问明情势,看匡筹是个什么说法。”
刘守光压住心中的嫉妒,道:“父帅,若匡筹不允如何,亦或者匡威已胜呢。据闻此次匡威南下有六万众,镇中精锐皆在其麾下。”刘仁恭笑曰:“我儿不知。匡威军多幽州人,家眷皆在城中。匡筹只需遣一使者至军,严明只诛首恶不问胁从,匡威兵多半便散了。他兄弟俩个闹,谁肯拼命。军士当兵吃粮,匡筹只需厚加抚恤,必胜矣。”说到这里,刘仁恭轻叩几案,道,“大郎,你速去吧。”看着刘守文领命去了,又道,“传令,今夜大酺。单哥儿,二郎,妥为安抚士卒,同军士说明,大郎已去幽州,让彼等安心等待,敬候佳音,莫要闹事。”
听说刘大去了幽州谈判,又有刘帅酒肉发下,安边城里外一片欢腾。
却说刘大郎领了父命出城,三月冰雪融化,他不顾道路崎岖泥泞,一路急行,五日到了幽州。进城时,家中眼线来报,道李匡筹果如刘仁恭所言,遣使至军,言李匡威不义,要军士们自行返回,继续当兵吃粮。数万大军未战即溃,据说李匡威已奔成德。听说幽州城里区区万余兵,刘守文掐指一算,踌躇满志地要与李留后讲讲道理。
李匡筹自称留后,忽闻刘仁恭的儿子来使,与身边谋士道:“不是才走,怎么又来。”这文士姓赵名珽,年过三十,道:“想是知晓幽州有变,来探情况。”李匡筹摆摆手,故作诧异,道:“探什么?我自家事与他何干。你去问他有甚话说,某不见他。”
此时刘大郎来,无非是谈条件要好处,卢龙镇上百年传承,武夫们还能有啥出息。但这是规矩,岂能儿戏。赵珽劝道:“留后见一见吧,此时不能生乱啊。”李匡筹不悦道:“那厮去了成德,数万军士逃归,聚在城中未妥,某哪来功夫理他。速速打发了去。”
赵珽提醒道:“那调防之事?”
李匡筹白眼仁一挑,道:“此时哪里有兵去换。”
赵珽觉这东家要疯啊。按道理,戍兵三年一换,这是规矩。当年庞勋之乱,就是朝廷不讲规矩,戍兵超期多年不让回家,最后闹出好大的风波。你哥俩刚撕了一把,正是紧要关头,不是应该妥为处置么?可是李匡筹已经有了决定,赵珽只好硬着头皮过来瞧瞧。
看来者是个中年文士,不见李匡筹露脸,刘守文觉着不大对劲,起身行礼问道:“赵从事,未知留后在否?”赵珽扯谎道:“留后事务繁忙。有甚事体,与我说罢。”
这架势不对路啊。刘守文心怀忐忑,有板有眼地念词,道:“月前所说换防一事,未知留后是何安排。”感觉事情要糟。
赵珽故作奇怪道:“之前不是说稍待些时日么。”
“此前说一月之内粮草必至,早则一月,迟则三月,定有人来换。如今一月有余,粮豆未见一粒,城中积粮已不足月,一旦河东有警,如何抵挡?换防之事,亦未有说法。我军调往何处,何时启程,怎么交接。”说着说着,刘守文也有些压不住火,口气不满地道,“赵公,我军在安边戍守三岁,没有功劳有苦劳。军士思归,若再无说法,只怕不妥啊。”刘大公子心想,看在蔚州数千精兵的面上,你好歹要给点面子吧。
赵珽哪里听不出话外之音,但他却只能心中苦笑。李匡筹确实也为难,如今可用之兵只有旧部万人,前线逃归的那帮杀才哪敢使用。守城?怕不怕这帮混蛋开门把李匡威放进来。派去轮戍?别逗了,安边是什么地方,这时敢提让谁去,谁就敢直接在城里作乱。但这话没法说啊。其实也不是全没办法,安边本来孤悬在外,实在不成把人撤回来也行,这事儿他提过,问题是老板不同意,他能怎样。赵珽沉吟片刻,咬碎了后槽牙忽悠道:“粮帛军资已筹备妥当,不日便至。你回去与刘帅讲,千万稳住军心,三月之内,一定调换。”盘算着先稳住一时再说。
刘守文却不能被他这么打发,立刻就问:“钱粮几日可到?”
赵珽脸不红心不跳,斩钉截铁道:“十日内出城。”
刘守文继续紧追不舍,道:“那么,我军往哪里调换?”
“呃。”这下老赵不敢胡诌了。
看这厮答不上来,刘守文心知人家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家老爹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遂懒得多待,向赵珽拱拱手,走了。
望着刘守文身影远去,赵珽闷闷叹口气,转头给李匡筹汇报去了。
……
“咳。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听了儿子汇报,刘仁恭感慨道。刘守文从子城出来,都不在幽州过夜,直接上马奔回,这路风餐露宿苦狠了,一手羊腿一手胡饼猛嚼,全无半点斯文。刘仁恭心痛地看着儿子,颇觉为难地说:“粮草过来,至少得十五日吧。”
刘守光道:“至少十五日。”
刘仁恭问:“单哥儿,城中粮草够吃许久?”
单无敌想想,道:“可支一月。”
刘仁恭掐指盘算,皱眉道:“粮草不用指望喽。李公南去,城中粮帛定要带走不少,恰逢青黄不接,蓟城纵有积蓄,也不会给我运来。回镇更莫指望。”
刘守文点头道:“孩儿也作此想,便未停留。需早做打算。”
边上刘守光犹如腚下有针,屁股左扭右扭的,目露凶光道:“他李家胡闹,与我何干。不让回镇又不发粮草,要作甚?父帅,这厮躲在幽州屁事不管,拖得十天半月城中食尽,后果不堪设想。这杀胚莫非是借刀杀人,欲对咱家不利?”
刘仁恭闻说,顿觉菊花一紧,感觉儿子讲的很有道理。老李就是造反起家,李匡威上台自己又是拥护了的,匡筹岂能不疑。若军士鼓噪杀了自己,正去一隐患,届时再吞了这几千部众,里外好处全让这厮占了。
好黑的心啊!
杀心渐起的老刘把脸一拉,问:“大郎,各部众现下是甚情况?”
刘守文是刚回,闻言一怔,道:“应是还好。之前都说即将回镇,这些日酒肉给足,亲军这边应无事。刘雁郎那里据称军心稳定,李正德也还好。长剑都这里,二郎,你自己说罢。”
刘守光道:“长剑都无事。父帅一声令下,孩儿就去占了居庸关。”
刘仁恭沉默半晌,道:“此事先莫外传,某要想想。”
……
接连数日,城中渐渐流言四起,道是幽州粮草没有按时送来,城中存粮仅足半月。调防之事亦遥遥无期,可能要黄。幽州李匡筹胜出的消息也在传播,各种消息乱飞,搅得城中军心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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