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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声音去远了,直至不闻。
厅内静静。
她一抬手,勐然推开他。
扑通!
他跌在地上,连反抗也不能。穴道只冲开一点,已用尽他全力。除了双臂外,他仍无法动。
匕首已拔出。血流出来。
他整个人仰倒,胸前伤口很深,血沾衣襟,晕染一大片。
可他仍在微笑,看着她,平静而柔和。
楚卿抿紧唇。
刚才的危机千钧一发,她已决意必死。不料,他却为她掩护。
他救了她,是想谈判么?用她一命换他一命?
可惜他想错了!
她一弹指,解了他的哑穴。
哑穴一开,他第一句话是:“公主,暂时没人来了。你想杀我,想灭迹,不论想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她怔住。
没有谈判,只有这句话。
他说完之后,默默看她,再不言语,似乎一心等死。
他一定又在装!
想用这种姿态,骗取她的同情。
之前,她问他是否后悔。他没有!从他的眼中,不见半点悔意。一个死不悔改的人,怎会甘心屈服?
这是他的计,苦肉计。
她慢慢走近,又握紧匕首。匕首透寒,上面有他的血。
死一般的静。
“为什么救我?”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
血流得太多,他似乎快晕了。
迷离之间,他淡淡一笑,声音虚弱:“公主,我欠你的,终归要还。”
楚卿一怔。
还?用救她来还?他欠她的,能还得清么?一条命,能还两条么?
她摇头:“你还不够。”
“不够,总比不还好。”他双目迷离,似在呓语,“公主,迟则生变,你快准备……别被人……发现了……”
他终于昏厥。
她立在一旁,有些出神。
他昏迷之前,竟还催她动手?一定是故意的!
他故作善言,意在触动她,软化她的杀心。远而示之近,近而示之远,这种惑敌手段,岂非他常用的?
她深谙此道,怎会上当!
匕首在手,她盯着地上人。
他安静仰卧。血染前胸,脸色苍白虚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身是伤,任人宰割。
这样的他……哪还像那个佚王?
她忽然收起匕首。
他到底是不是装,她已分不清了。但她清楚,今日这一刺,已无法再加深。
她转身走出。
门外,朔风扑面,吹得人头脸冰冷。
她一直往外走,停也不停。有士卒看见她,冲她行礼。
“大帅受伤了。”她说。
卫营上下震动。
大帅重伤,众将都悚然。但更令他们悚然的,是伤大帅的人。
居然是……那个姑娘?
这太匪夷所思!
片刻之前,二人还含情脉脉,在厅内相拥,像粘在一起的。才一转眼,怎么就动手了?而且这么狠!
难道因为他们闯入,被撞见,恼羞成怒了?
又或者,大帅弄差分寸,越了雷池?
但不管为什么,这下手也太狠,说要命绝不夸张。
众将各个唏嘘,心惊肉跳。
女人真可怕!
“唉,我的老天,这种女人谁敢要?”城楼上,赵岗摸着头,心有余悸。
当时幸亏熘得快,不然他们也危险。
唐举狠瞪他一眼,骂道:“你这夯货!还不都怪你?!万一大帅有个好歹,就丢你去喂狼!”
赵岗苦了脸。
其实不用说,万一大帅有失,他先不原谅自己。
真想自尽谢罪啊!
从军二十年,头次干这糟心事儿。唉,太糟心!
唐举不再理他,扭头往下看。城楼下,角落有个人影。
人影独立,已立了许久。
这几天来,她一直这样。沉默少言,总是一人出神。
大帅受伤三天,她从没问过情况,只冷眼旁观,看医者出入。
伤了大帅,她也不好受吧?
其实有时候,伤人的与被伤的,很难说清谁更痛苦。
唐举暗叹气。
踌躇半天,他走下了城楼,走近角落。
“姑娘,大帅已无大碍。”他偷觑她,小心道,“医者们说,没伤及要害,就是失血多了,人还虚弱,要调养一阵。”
她没反应。
唐举挠挠头,又说:“姑娘,如今大帅静养,我军该作何打算?”
问她么?
她终于回头,好笑道:“唐将军,你已是主将,即使大帅不在,也应由你决断。何况他还没死,更不应该问我。”
“应该的。”
唐举看着她,竟十分认真:“姑娘,从卫边到郢关,这一路行来,众将早对姑娘钦佩。大帅曾经说,姑娘是军师。当初大家不信,现在都已信服。行军策略之事,如果不问大帅,自应来问姑娘。”
他句句恳切。楚卿不由一叹。
好重的信任。
他们相信她,即使她伤了主帅,也不轻易恨她。
因为他们坚信,她与他们一样,一起出生入死,值得托付信任。
他们甘愿托付,托付的不仅是信任,而且是生命,是二十万人的安危。
铁血将士的大义,实在令人动容。
于是,她也认真道:“卫军作何打算,必须问你大帅。他已有决断,只是还没说出。唐将军,你放心去问,不用怕打扰什么。你家大帅的为人,只要不死,时刻都在筹划,没有静养一说。”
唐举去了。
她看他离开,心中叹息。
既已应和了姜檀,宇文初必不拖延。卫军的佯攻,只在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