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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就说要替你做一件,我很久没碰针线了,手有点生。”念一展开来瞧了瞧,朝他笑道,“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适,我也好再改。”
那日就只当她是随口一说,展昭着实没想到她已经一声不吭的做好了。眼下难却盛情,要再推辞又怕会拂了她的好意,只得点点头。
“好……”
他拿了衣服行至庙中塑像之后换了,随即才慢慢走出来。
这件样式平日所穿的衣衫不大相同,因为颜色偏浅,显得他相貌清俊儒雅,火光之下,淡若清水。
念一在他手臂上轻轻拉了一下,见腰身和袖子都收的很好,这才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常在外面走,所以袖子没敢做太大,你觉得好么?喜欢不喜欢?”
袍子依着他的尺寸做的,活计很细,不大不小恰好合适,衣摆的绣纹正是太原城里绣庄的手艺。
展昭穿衣本就不挑,当下说道:“能穿就很好。”说完又感到太过生硬,半晌补上一句,“……要比成衣铺里的好很多。”
念一替他抚平袖摆上的褶皱,笑道:“好久没做了,就怕不合适……你喜欢就好。”
时音冷着眼睛拿树枝在火堆里捣腾,忽然手腕一转,扫了一团火花往他二人身上砸去。展昭听得风声,当即拉住念一把她带开,明晃晃的火焰正巧在他衣裳下摆处略过,登时便落下一块黑色印记。
“时音。”
念一转过身去,面色微沉,拧着眉看他,“别太过分了。”
他没抬眼,把手里的树枝对半一折,随即站起身,几步上前,拽着她便往外走。
“你跟我出来。”
破庙后门不远临着一条小河,初春的水里还夹杂着冰渣子,月光一照,便如琉璃一般细碎好看。
时音自地上捡了个石头,抬手在河面上打水漂。
念一静静看他扔了三个,仍旧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只盯着微波荡漾的河水,皱眉道:
“为什么对展昭有这么大的敌意?他和你有仇?”
时音没有回答,又拾了一小块石子儿在手里掂着,“他一个外人,你对他这么好作甚么?”
“他一路上帮了我不少。”
石子“啪啪啪”三下从水上跳过,时音方收了手,回头看她,语气里多有不满:“你都没帮我做过衣衫,那么好的料子……只怕我给你的银子,你全砸那衣服上去了吧?”
念一带着狐疑提醒他:“你是鬼,又不用衣裳。”
他咬牙切齿,“那我想要不行吗?”
她只好道:“你若是要,我改天做一件给你就是了。”
“那不一样了!”时音挠挠头,似乎很焦躁,“你头一件已经给他了,我想想都觉得不服气。”
念一听着奇怪,“……我头一件是做给我爹的。”
“那也还是不一样!”好像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明白,只是焦虑地来回走动,过了片刻,他停下步子,神色肃然地看着她:
“你老实跟我说。”
“你对展昭……你是不是对他……”
见他欲言又止,念一兀自思忖了一阵,不解道:“我对他?”
他一甩袖子,“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念一愣了一瞬,继而笑道:“怎么会,我可是鬼。”
“鬼又如何?鬼也是六界生灵,有感情有思想,难不成是鬼就不能喜欢人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古怪得连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似乎是在问她,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良久也没见念一回答,时音悄悄侧目看她,瞧她秀眉紧皱,目光注视着河水,似在思索。
不知想了多久,耳畔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浮云世态,殊途三千,他是人我是鬼,便是喜欢也不能在一起啊。”
时音当即紧张,“这么说,你是喜欢他?”
念一回过神来,讷讷地对他眨了几下眼睛,“我……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说,平白无故,干什么给他做衣衫?”
她摇摇头,“一路上马车客栈和吃食,全都是使的他的银子。虽说他好意不让我给,但我心里终究过意不去,所以钱都攒下来了,那天心血来潮,便想着给他做件衣服,也算是作为报答。”
她总以为自己和展昭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然而经方才时音那么一提,忽然又觉得自己心里面想的,好像……不是那样。
“原来是这样。”
这个解释,让他心里轻松不少,时音抱着胳膊摇头一笑,“也是、也是……咱们总不能欠别人人情。”
“时音……”仔细琢磨了片刻,念一抬头对他道,“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听到这话,他脸上笑意瞬间褪去,眉峰轻皱,不解中还带了些委屈:“你嫌我?”
“我不是嫌你……”念一不知如何解释,“可你老这样针对别人,我也很为难。”
“你放心,我往后不针对他就是了。”时音背过身去,喃喃道,“也说不清怎么了,一看他我就忍不住想……哎,不提也罢,今天晚上我去别处逛逛,眼不见为净。”
他说完,捡了一捧石子,沿着河边边走边扔,再也没回头。
念一望着他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这才往庙里走。
火堆燃得很旺,展昭已将袍子换下来,坐在旁边朝其中添柴。念一挨着他坐下,歉疚道:
“实在对不住,我哥他……脾气不太好。”
展昭也没看她,淡淡应了一声,仍旧折了柴禾往火里扔。
袍子就摆在一旁,念一翻出针线,取了衣衫对着火细看。
还好烧坏的地方不多,尚能补一补。
她把衣摆搁在腿上,借着火光,垂头缝补。
展昭悄悄侧目看了一眼,她眸中依旧淡然,映着火光,波澜不惊的样子。
想叹气又有些无力,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